1
龍在空中的動作,並非直線而是曲線。即便在急速前進的情況之下,也是全身彎曲、仿佛在描繪著緩和的周波一樣。目前青龍正朝著弟弟們、自衛隊隊員、以及蜥蜴兵混雜所在的地麵上下降。下降的動作突然停止,青龍在空中改變姿勢。
那是什麼?
在噴煙、氣流、水分的渦旋當中,某個東西在強烈地刺激了青龍的視覺。青龍再次看向富士山的火山口,望著那凶惡而熾熱的大地破洞。
在沸騰洶湧的能量爆炸及亂流當中有個正在蠕動的黑影。那是什麼?
由於是從上空看去,所以感覺不大,不過實際上的體積應該比騰蛇還大,甚至可能與青龍不相上下。
看見青龍的摸樣,騰蛇托比馬龍疑惑得靠了過去。青龍緩慢地從空中向火山口接近,以碧玉的雙眸凝神注目,仿佛完全不在意噴出熱氣與臭氣。
伴隨著一陣格外高亢的轟響和衝擊波,熾熱的岩漿奔騰翻滾。在那不祥的風暴當中,一個黑色影子伸縮著身體,仿佛正在狂喜地到處舞動,然後一個轉身,就象是深入火山口深處般地消失無蹤。
雖然極為短暫,但青龍似乎有些茫然若失,一回過神來,象是要騰蛇放心似地投以一瞥,之後便象是畫著螺旋形狀般地下降。
在熔岩流逼近的地麵上,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知道意義何在的戰鬥仍在持續當中。自衛隊隊員的數量雖為蜥蜴兵的五倍,卻已經損失了半數左右,沾滿血、灰、泥巴的不幸遺體滿地滾動。
青龍在這一切當中翩然降落,地麵並未震動,就象是沒有體重一樣。交錯的火力有幾道被青龍巨體吸附過去,並且毫無效果地反彈開來。
蜥蜴兵所劫持的裝甲車輾過一具自衛隊隊員的遺體,衝到青龍麵前。
二五毫米機關炮隆隆咆哮。槍彈雖然接連不斷地攻擊青龍的巨體,卻未能貫穿燦爛的青色龍身,隻是一個勁地反彈回去。
象是憐憫並非憤怒地望著眼前凶猛卻毫無意義的攻擊,青龍輕輕的揮動前肢,一聲巨響,裝甲車浮在半空中,腹部朝著夜空翻覆過來。在就落地之前,從倉門一躍而出的蜥蜴兵,以猛烈的動作丟出某個東西。伴隨著歇斯底裏的響聲,某個東西在青龍的胸口附近爆炸。
"是集速手榴彈!"
一名自衛隊隊員大喊道。
那是僅僅一顆就足以將整台戰車完全摧毀,連車內的士兵都會化為碎片的集速手榴彈,但是卻無法在青龍的鱗片上造成任何傷痕。
蜥蜴兵揮起第二顆集速手榴彈,就在仍出的那一刻,青龍的前肢閃動,銀色爪子穿過蜥蜴兵的身體,蜥蜴兵從腰部斷裂成上下兩截。一副無法理解自己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摸樣,蜥蜴兵不斷的噴撒出綠色的沾液,然後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別朝著不同方向,咕咚地到在了地上。
"活該!知道厲害了吧!"
仿佛是自己戰勝了一樣,自衛隊隊員充滿狂喜,這些蜥蜴兵若擁有人類外貌的話,或許沒人敢正視也不一定,但是一個擁有爬蟲類容貌的生物穿著人類的衣服,卻令人感受到一種荒謬的褻瀆。再加上不象是日本人、而是更接近中國人、韓國人、或越南人的一般亞洲人的感覺,被龍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的蜥蜴兵的慘狀,不禁令人有種天降懲罰的錯覺。
難民老人一麵微微調整著眼鏡的位置,一麵嘟噥著說道。
"恩,根據書籍記載,在鐮倉時代,元軍侵略日本之際,諏方大明神曾經化身為龍的姿態出現,令一萬艘元軍翻覆在海麵上.."
"這麼說來,那個人就是大明神嗎?"
老夫人興致勃勃地問,丈夫把手放開眼鏡回答道。
"不,其實我也不敢斷定,不過似乎是為了幫助我們而來的。就象是危難之際出現的救世主一樣。"
殘存的蜥蜴兵們仍然繼續凶暴地對著青龍射擊,同樣沒有半點效果。於是第二台裝甲車發動了,以機關炮射擊的同時還對著青龍同時直衝而去,完全沒有減速的跡象,企圖朝著龍身衝撞上去。就在碰撞的前一刻,青龍抬起巨大的尾巴朝裝甲車擊落。
僅僅一擊,裝甲車在刺耳的巨響之下,化為一團金屬及非金屬的廢物。車內的蜥蜴兵不知是否一起被打扁了,不過至少是絕對爬不出來的。
"停火!別插手!"
不知來自於哪個人的聲音響起,減少到剩下一打左右的自衛隊隊員喘息著放下自動步槍,此刻現場以無半個活蹦亂跳的蜥蜴兵。假如活著就算是勝利的話,那麼勝利的一方就是自衛隊了。
青龍輕輕地轉動脖子。按照地球人的說法來形容的話,就是呼吸毫不雜亂,連汗水似乎都沒流過一滴。完全不理會滿腦子恐懼念頭呆立不動的自衛隊隊員,青龍把視線轉向了站在裝甲車之側艙門前的餘和終。
雖然並沒有對話,但龍身之龍和人身之龍,卻能夠完全溝通意思。
"大家快回到裝甲車裏!快!"
餘大喊到。
"始哥哥會把我們連人帶車送回去京都,大家不必再擔心了喲!"
青龍曾經連同一億噸海水,讓美國海軍的巨大航空母艦"霸王"浮在半空中繞行地球半周。而現在隻是運送一台裝甲車而已,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
能夠完全理解餘話中含義的,隻有終和茉理,隻能理解一半的前首相不安地在擔架上扭動著,接著就被完全無法理解的醫生給牢牢地按住而動彈不得。
七個平民所乘坐的裝甲車無聲無息地浮上空中。手中握著自動步槍,自衛隊隊員鴉雀無聲地注視著非科學能夠解釋的一幕。在他們頭上是飛舞的青龍以燈火般明亮的雙眼注視著他們,象是在觀察他們的反應一樣。直到判斷出他們不會有所行動之後,才無聲地飛入空中。平民所乘坐的裝甲車也浮了上去,消失在灰與煙的彼方。
自衛隊隊員麵麵相覷。
"..我們幾個,要是也能跟著一起離開就好了呢。"
"也許吧。"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他日或許會留下"自衛隊隊員加入京都幕府"這麼一項記錄也未可知。幸或不幸,他們將來都不可能再回到常識的世界裏了。
夜裏看來尤其赤紅的熔岩流,正吐著凶暴的熱氣迫近而來。自衛隊隊員丟掉沉重的裝備,將茫然若失的中隊長及受傷的同袍扛在肩上,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地從死地脫逃而出。
2
散布在國際會議場周邊的消防車和巡邏車,在災情逐漸受到控製之後,也紛紛回到局裏。深夜的京都,縱使還籠罩在善良市民的不安當中,卻依舊逐漸地回複寂靜。
蹬著腳踏車回到共和學院宿舍的龍堂續,把小狗鬆永從置物籃裏放出來後,形式上和年長者打了聲招呼,接著便一個人坐在餐廳裏的桌子旁邊,不知在沉思些什麼事情。
在客廳的正中央,身穿胄甲的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正與蜃海,虹川,水池三人擬定幕府的基本政策。
"可別提出太偏向左派的政策喲,必須以再建神國日本的政務為基本原則才行。"
"哎呀,將軍大人,是左是右都沒有關係。無論如何都得讓東京的偽政府徹底感到不快,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啊。"
"哦,嗯,是嗎?"
就這樣,在征夷大將軍還迷迷糊糊地搞不清楚狀況之際,幕府的政策已經接二連三地被製定出來。所有的概念都是本著"徹底反對東京政府的所作所為"這項原則。
A、反對未經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的超大國的武力行使。
B、認同夫婦分姓。
C、授與外國人參政權。
D、宗教法人課稅。
E、廢除一切特殊法人,禁止退休官僚空降民間企業。
F、對外國移民、難民開放門戶。
在小早川奈津子的眼裏看來,這每一項幾乎都是"左翼的"而且是"進步的"政策。
"喂!你們幾個,為了讓幕府有模有樣,所以我把瑣碎的事情都交給你們,但是這個未免太奇怪了吧?認同夫婦分姓的話,豈不等於喪失了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
早已明白自己在這鬧劇中所扮演的角色,蜃海一臉煞有介事的表情向小早川奈津子行了一禮。
"征夷大將軍容稟。"
"嗯,說吧,我在聽著呢。"
"以征夷大將軍的博學多聞,想必老早就知道那段史實才對。其實日本最初的傳統,就是夫婦分姓。"
"是嗎?咳咳,那個我當然知道。"
就算不知道也不能承認,小早川奈津子咕溜溜地轉動眼珠。蜃海一本正經地列舉出日本史上的實例,就像過去曾經對龍堂兄弟說過的一樣,"源賴朝的妻子是北條政子,足利義政的妻子是日野富子.."等等。
"然而一進入明治時代,在薩摩及長州的那些鄉野武士不法取得權力之後,為了破壞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及文化,所以引進夫婦同姓那種蠻夷習俗,並且強製推行。"
"啊,有這麼回事嗎..咳咳,那種小事我當然老早就知道了。"
"在下也是如此認為。換句話說,現在歇斯底裏地高喊著禁止夫婦分姓的那些家夥,若不是不懂得日本古來傳統的無知之輩,就一定是蠻夷的手下,企圖破壞日本社會的非國民。我們必須毅然決然地粉碎那些人的陰謀才行。"
"嗯,我明白了。我身為神國的守護者,當然更要堅決果斷,非得粉碎蠻夷的陰謀不可。"
"征夷大將軍果然英明神武,實至名歸。"
實際上蜃海仍是單身,管他夫婦該分姓還是同姓都與他無關,他最在意的根本就是以甜言蜜語誆騙權力者(?)這種樂趣。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以授予參政權給那些相信日本是個美好國家而前來的外國人,等於是向全世界展現幕府器量等等的強辭奪理,硬是讓小早川奈津子認同。
小早川奈津子的親信塚越,表麵上雖然一副老實溫馴的模樣,但是看著蜃海的眼神卻透露出危險的光芒。注意到這點的虹川,悄悄地對水池說道。
"到了這個時候,要是不好好地提防那個塚越的話,不曉得會搞出什麼不良的陰謀呢。"
"失去君主寵愛的佞臣往往會投靠敵人,他就是那種家夥吧。有趣,肅清之事就交給我吧。"水池的一舉一動始終以興趣為本位。
"喂,你可別搞出什麼流血事件哪!"
"知道啦,安心交給我吧。"
小早川奈津子在受到知性與器量的高度讚美之下,心情變得十分愉快。
"噢嗬嗬嗬嗬,為了實現天下統一,幕政複辟的偉大理想,而不得不暫時與人類大敵攜手合作。雖說是為了目的,但還是相當艱困哪,所謂苦澀的選擇就是這樣吧。"
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苦澀,以豪爽笑聲揮別煩惱的征夷大將軍,這究竟是大而化之,還是單純的毫無原則,或者是懷抱著凡人所無法想像的深謀遠慮呢?--或許想了也是白想。
"問題雖然堆積如山,不過首先必須解決的應該是軍事資金或者活動資金吧。"
"我想大半都會用在征夷大將軍的夥食費上,可別忘了還有終呢。"
"恩格斯係數這麼高的幕府,在日本史上應該是頭一個吧。"
三惡人的對話被小狗的叫聲打斷。小狗鬆永搖著尾巴,奔進夜晚的庭院當中。
"看來好像大夥兒都回來了呢。"
次男也從餐廳走了出來。狠狠遭到破壞的草地中央,不知何時來了一輛裝甲車坐陣。
"哇,這不是零五式裝甲車嗎?對於幕府而言可是寶貴的戰力呀。就算打起城市戰來也是足以擊潰機動部隊的一整支中隊呢。"
仿佛在回應著水池的拍手叫好,側艙門開啟,合計七名男女一個接著一個地走出車外。龍堂家的老三和老麼抬著前首相的擔架,鳥羽茉理,年輕醫生,以有前大學教授夫婦一一站在草地上。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年輕醫生的視線到處遊移,一被告知是"京都"之後,思考力仿佛陷入飽和狀態似地沉默不語。
續請管理員老夫婦,為新來的客人安排房間。幸好還有兩個房間完好無傷,正好一間給老夫婦,另一間給前首相和醫生使用。
不見蹤影的龍堂始,不知什麼時候以一身運動服的裝扮出現在眾人麵前。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情報交換就此展開。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終驚訝歎息。
"沒想到我才出門一會兒,事情就變成這樣子了。好死不死,房子還被小早川奈津子給占據。危機管理一點用處都沒有,應該好好地反省一下才行。
"終說的沒錯,實在是太沒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