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箭有倒鉤,鉤上還有細鉤,直接拔出,皮肉要牽連出大半。”荔逴用兩片銀片撐開傷口,讓仲霖幫他拿穩,她用細柄小銼順著箭身分離腐肉與箭,撥開倒鉤上的殘肉,與仲霖配合,一鼓作氣拔出了第一支箭。
“箭僅入三寸,箭尖並不鋒利,皮肉是被近距離射箭的衝力硬生生撕開的,然後倒插入皮肉,程將軍這一身,得經曆多少痛?”荔逴將那箭扔進水盆裏。
荔逴讓厲覃嵐幫她舉著燭台,這活兒他做過一次,得心應手。三人頭都快碰到一起,但誰也沒發覺,直到荔逴側頭將額頭上的汗蹭在仲霖的臂膀上,覃嵐和仲霖對視一眼,才發現靠的太近,兩人都往後撤了撤身。
覃嵐舉起袖管,護腕撞了荔逴的眼眶,荔逴疼得仰頭眯眼,眼睛瞬時紅腫,滲出大滴大滴的眼淚。覃嵐的心揪起,又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為荔逴拭了拭汗和脖子上的血。
荔逴的眼淚滴在覃嵐的袖子上,好似有千斤重,惹得覃嵐也紅了眼眶。
“你們有沒有見過刺蝟?”
覃嵐和仲霖同時抬頭,撞得彼此疼得後仰,滿臉的疑惑。
“我在濱州時,見過一次,背上長滿了刺,比荊棘和海棠的刺還要密實,但是肚子是極柔軟的。程大將軍這個傷,就好像反過來了。”
覃嵐和仲霖瞅瞅冠霏的傷,確實像極了,更像他們平時練習的箭靶,密密麻麻的,不禁直打寒顫。
箭一支一支地拔了出來,荔逴越拔越快,跟閻王爺搶人搶時間。全部箭拔了出來,足足有兩盆,仲霖每一支都數著,一共41支,尤其是射進膝蓋的兩支,箭身還裹著骨頭渣和膿血。
程冠霏的副將子路將血衣、血水都收了出去,然後就跪在冠霏榻前不肯離開了,荔逴怕他天冷跪出毛病,讓他去熬雞湯。
“程將軍心存仁厚,英勇無畏,受了許多苦,這會兒留血過多,身體虛弱,需要明早醒來時,喝一碗雞湯,很濃很清淡的那種,所有的油花兒、血沫兒都要撇出去,否則他萬一嗆到了,那就像所有的箭有全部又插他一次那樣疼,再受一次,不知道他還挺不挺得住。雞湯的火候要一刻不停地看著。燉足兩個時辰。這個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誰去比較放心?”
“明早就能醒嗎?我,我,我去燉雞湯,我這就去抓野雞,我這就去,保證一點油星都沒有!可是,將軍這裏……”
“有我守著呢。”
“哎,哎!”子路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荔逴又縫合了好一會,因為傷口離得太近,荔逴小心翼翼,鉤連起刺穿的髒腑和皮肉。縫合髒腑的線留在了身體外麵。又是半個時辰才縫好,累得她腰也挺不直,背靠榻沿坐著,慢慢洗著手上的血水,脖子上還不時滲出血珠。
“這位程將軍,可有成婚?”
“還沒,也還沒定親,不過……”
“那還好。”
仲霖本來話還有後半截,這會兒沒機會說了,他不明白大哥沒成親,這有什麼好?
祝軍醫的藥早就熬好,用粗麥稈一點一點喂給程冠霏,又給冠霏把了把脈,“血氣虧損,但是平穩了許多。”
“郎君醫術了得,祝某佩服!程將軍今晚,還有勞郎君照看著。“說罷跪地叩拜。
“收了診金,理當如此。”荔逴有氣無力。
“不若讓老夫為郎君處理下脖子上的傷,兩三天便能好了。”祝軍醫說罷就向前準備幫荔逴治傷。
“啊,不必勞煩軍醫大人,我,我自己,塗點藥,明天便好了!”程荔逴爬起來躲到仲霖身後。
“你確實不是很方便。”仲霖將荔逴擋在身後,用手護了護。
“小郎君神醫妙手,自是有更好的法子治傷。”祝軍醫也就不上前,暗暗高興能遇上這般厲害的少年。自顧自退了出去。
仲霖扶荔逴坐下:“感謝程娘子救命之恩!若日後有需要我效力的,定效犬馬!”
“下次再請你幫我摘星月,”荔逴看著他不覺牽起嘴角笑了。
“好!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找吃的。”仲霖看荔逴沒有力氣,想著她可能是餓了。
“嗯!”荔逴麵無血色,聽到有吃的,瞬間又有了精神。
荔逴拿出小瓶白色藥膏,點塗在傷口上。賬內此時三人,荔逴感覺像跟覃嵐獨處,有些不自在。她慢慢走出營帳。帳內滿滿的腥甜和腐肉的臭味,悶得透不過氣,這會兒出來吹涼風,風也是甜的,沁入心脾,止住了幹嘔和疼痛,倦意也褪去了幾分。
厲覃嵐跟著走出來,“為什麼是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