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著他的眼神一如當年。

影像在這句話後,轉瞬化為一片漆黑。

渾身的氣力像一刹那被水泵抽走,雕像般凝固在那兒的青年驟然退後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將頭埋進雙膝間,努力使湧出來的眼淚倒流回去,咬著牙關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以後,他嚐到自己的舌尖化開一片甜澀又殘忍的血腥味。那種被他已經埋葬了的抑鬱qíng緒,又像劇毒從體內要蔓延開來。

“喜歡嗎,小家夥?”記憶中的男人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讓它每天陪著你睡覺,你就不用害怕黑夜了。”

“可我還是想跟你一起睡……哥哥。”

“你已經長大了,赫洛,你得開始習慣一個人。我不能再這樣……縱容你。”

壓抑而喑啞的聲音混合著煙糙味縈繞在耳畔鼻尖,經年未散。

他支撐著顫抖的身體,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克製自己很久沒碰的小藥瓶,一根手指“哢”地一屈一勾撬開了金屬瓶蓋,倒出兩粒八角形的抗抑鬱藥片,在安藤衝過來阻止之前一仰脖吞進了口裏。

我永遠沒法習慣……

沒法習慣一個人,沒法習慣失去了你。

為什麼讓我看這個,沙耶羅?

他咬緊牙,無聲地在腦海裏拷問著。你是在留遺言嗎?難道隔了千百萬光年的距離,你想對我說的隻有一句“生日快樂”?

而我,未曾對你說出口的,想告訴你的卻是——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沙耶羅……他抱住了自己的臂膀,手指攥進ròu裏,骨節咯咯作響。

千裏之外,沙耶羅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散落漂移在根根jiāo錯的電纜間、冰冷堅硬的金屬壁上的意識,像被什麼召喚著,一絲一縷地聚攏回了浸泡在液體裏的僵冷的身軀裏,驅使著他從無邊無際的混沌的黑暗裏突破出去。

他緩慢而艱難地伸出了一下嬰兒般蜷縮起的手,掌心觸碰到了一層包裹著他的、厚韌粘黏的桎梏,沉寂已久的心髒一下一下,微弱地跳動起來。

怦怦…

怦怦……

“奇怪。”

無端端地感到一陣心跳加速,赫洛捂住了心口,深吸了一口氣,半跪在地上的雙腿有些發麻。

“您沒事吧,赫洛長官?”負責醫療的後勤人員蘭登關切地問道。

“可惡,我警告過你不能再吃這個!副作用很大!”安藤氣憤地奪過藥瓶,發現裏邊已經空了。這家夥在沙耶羅離開後抑鬱症發作,一度患有嚴重藥物成癮和自殘傾向,動不動就往自己身上來一針或者劃上一刀,在他的治療下好不容易康複了,眼下又有了複發的趨勢,三年的努力也許就要功虧一簣。

“我沒問題,你少多管閑事。”幾縷銀白的發絲下,青年泛紅的眼角微微上揚,冷淡地掃了一眼這個所謂的“監護人”。

在安藤伸出手打算拉他起來時,他已經麵無表qíng地站了起來,來到計算機控製台前,開始嚐試駭進沙耶羅的飛船內部控製係統裏,對航行日誌錄像進行修複。

赫洛肯定,那些被刪除的航行日誌錄像裏,一定隱藏著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把無限握在手心,從一小時中體味永恒”來自詩人布萊克的《天真的預言》。

哥哥為啥要對他說這句是有隱喻的XD兄弟倆的牽連和關係不像表麵上隻是領養那麼簡單,一切因果早在十幾年前種下種子,會一步步揭曉。

第9章 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