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副台長,薑崖跟我提過類似的想法。”不說別的,辛老爺子覺得這幾天的日子過得比過去平靜甚至有些死寂的日子充實多了。放以前,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六十好幾的人跑到賒店古鎮去參觀學習,跑到白酒協會聽人家專家品評他釀的酒,還能像現在這樣連聽市副台長這樣的領導給自己講東西。
“那看來大家想到一塊去了。”副台長哈哈大笑起來,“那接下來可是有很多事要做啊。”
說到這裏幾人都有些沉默
。
“我老了,折騰不動了。”辛老爺子說出最大的顧忌。他身體漸弱,唯一的兒子心思壓根不在這裏,後繼無人,哪怕這事情能做成,他還能操心幾年?
副台長看向辛建樹,又看看辛老爺子。
辛建樹急死了,老爹怎麼這麼不會說話。人家副台長一頓激|情輸出,手把手地出主意給他,他倒好一句話把人家的好意給熄滅了。
“爸,您咋老說喪氣話?別人想聽人家副台長說兩句都難如上青天。人家一番好意,咱們可不好辜負了。”
這話鋒轉的,連辛老爺子都看不懂了。是誰大清早在家裏說他沒事找事?說他年年賠錢還要養著廠裏幾個工人是做慈善。現在人都喝茅台五糧液隻有他把這破竹坑香當寶貝!還說他老思想,沒見識!字字句句都紮在他的心窩上,氣得他差點拿掃帚打。
製片主任心裏亮堂,怕是這老酒廠的少東家動了別的心思。
“我之前聽說你準備把這老酒廠賣給什麼人?”
製片主任一副閑聊模樣,笑嗬嗬地看著辛建樹。
所有人除了全建林和薑崖都吃了一驚,全都看向他。
辛建樹眼波有點閃爍,“哪,哪有的事啊!”
“哦。難道是我聽錯了?”
“我聽說買家是個非常有錢的老板。爺爺輩在竹坑鄉跑船,後來不跑船了就去搞汽車運輸,在外地發了財,老板就想衣錦還鄉,在這裏落葉歸根。這街上也就你家老酒廠占地麵積
最大,這老板估計是想推倒重新建大院子吧。”
製片主任嘴上說可能說自己聽錯了,可他又把買家說得有鼻子有眼,這就不能不讓人覺得這事有幾分真。
這時候辛老爺子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他這兒子心眼多本不是壞事,他把他那裏的一畝三分地搞好就行了,咋還惦記起老酒廠來?
“你聽誰說的?”辛建樹沉著聲問。
製片主任當然是聽五六兄弟說的,這兩個小夥子上次拍攝期間在這街上就溜達來溜達去,連誰家老母豬生多少隻豬仔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麼大的老酒廠的八卦當然也知道。
大概就是辛建樹背著辛老爺子帶人過來看過房子,被鄉裏鄉親們看到,由此傳出了閑話來。
辛建樹氣得半死,他狠狠瞪了眼全建林,“都怪你!”
全建林一臉委屈,轉頭一看辛老爺子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埋怨,一個錯怪他嘴不緊,一個怪他知情不報,他連連擺手,“我就是個幹活的!你們是大東家少東家,我哪頭都不敢得罪!”
“你這個兔崽子!你想賣這房子隻能等我死了!”辛老爺子氣得直哆嗦!
辛建樹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罵,也一臉委屈,“爸,人家大老板真心實意想買,托了好幾層關係才找到我,我就是帶他們來看看!沒打算背著你賣!再說買賣不賣的,還得你同意才行啊!”
“不賣!”辛老爺子憤恨道:“就是這房子破了塌了,
也不賣!”
他對自己的兒子太了解了,他要是沒動這個心思,絕對不會帶人來看!
辛建樹本想趁著今天這個場合樹立個好形象,攀上副台長這條線好以後行事,結果被這個製片主任攪得下不來台。
看來他們電視台內部關係也是錯綜複雜,不容易插|進去。
他眼波一轉,“我真沒想賣。這是祖爺爺留下來的基業,賣就是出賣祖宗!”
這兩句話總算說到辛老爺子的心裏。
“我之前是孤陋寡聞,格局不夠,現在聽副台長這麼一說,看來咱們辛家老酒廠大有可為!那肯定不能賣,咱們還要趁著有貴人幫助,讓咱們酒廠上麵冒的煙永遠不停!”說著辛建樹看向副台長,又特別親熱地笑了笑,還趕緊起身走過去添了些茶水。
“賣隻是收一時的快錢!買家要是把房子拿到手裏,直接推倒房子,或者打著辛家的旗號賣一些不是咱們老酒廠釀的酒,那砸的可是辛家的牌子!”副台長就事論事,說起自己的見解。
薑崖倒是有耳聞辛老爺子的兒子想賣酒廠,所以他才著急勸說辛老爺子接受白酒協會會長畢建中的提議,走小而精的博物館模式。
他笑著接話道:“台長說得非常有道理。”
他提及鄉產業辦已經擬稿明清一條街開發計劃,通過維修古建、引入業態、植入運營等方式,使得這條沉寂多年的古街發揮它新時代該有的作用。其中辛家老酒廠
是該計劃的關鍵環節之一。他還是那句話,希望辛老爺子能試著接受這些新鮮觀點,為辛家老酒廠盤活做出一個領頭人該有的樣子。
至於辛家老酒廠為什麼這麼重要,薑崖認為現在這條古街上除了一些民居老宅還有人居住外,很多寺廟會館都無人修繕,無人供奉,說實在話,大清早經過這裏,唯有偶爾冒出來的咳嗽以及煙囪裏飄出來的煙表示這裏有人居住,其他時候真是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聽得見。放眼望去,這裏全是肉眼可見的蕭條。走一圈,也唯有辛家老酒廠還經常人來人往,時時散發著迷人的酒糟味,有一些鮮活氣息。再想想,前幾天熱鬧非凡的山歌賽就像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夢,夢醒了人就散了。才過去幾天,這條街又恢複了如初的沉寂。
就在這時,有人跑來報信,說外麵開來好幾輛車,其中有人說他姓畢,想來拜訪辛老爺子。
辛老爺子大驚,看向薑崖,薑崖看起來也不知情。
一行人趕緊走出去,迎麵看到畢建忠領著一群人朝他們走過來。
狹窄的街上被幾輛外地牌照的車一占,僅夠給人留下一條勉強走路的通道。薑崖掃過去,這幾輛車不乏奧迪奔馳,怕是畢建忠等不及辛老爺子答複,主動帶了投資商過來拜訪。
“老爺子好,我們又見麵了啊。”畢建忠本就說話聲音大,一激動說話聲音更大了,空曠的街巷因為這幾
輛車,還有他爽朗豪邁的笑聲越發顯得擁擠。好多窩在家門口聊天的人紛紛站起來,探出頭來,有些更是閑得無聊,直接走過來堵在辛家老酒廠門口看熱鬧。
辛老爺子還真是沒想到畢建忠竟然親自開車跑來,兩百公裏的路可不是個短距離。畢建忠介紹這次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幾位特別喜歡白酒,仰慕辛老爺子的朋友過來一起拜訪。
副台長和畢建忠也是熟人,兩人竟在異鄉遇見,一見麵就摟在一起互相調侃了兩句,顯得關係非常親密。
辛老爺子趕緊把人往裏麵引。畢建樹一看這群人也是貴客,嘴裏不停地說:“哎呀呀,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啊?喜鵲都沒叫,咋就來了這麼貴客。”
這麼一折騰,不到半天時間,連剛從縣裏辦事回來的徐洪福都知道辛老爺子要賣房了。
恰好這時薑崖回來了,徐洪福趕緊一問,薑崖忍不住苦笑道:“這都傳的什麼八卦?”
徐洪福一愣,“不是?”
這當然不是真的。薑崖斬釘截鐵地回答。
等他下午去了金竹村,連宋香巧也追著他問辛老爺子要賣房的事,薑崖瞬間覺得竹坑鄉別看電話沒幾部,但這種來自民間的神秘傳播係統那是相當厲害,他這個當事人還沒如何,遠在五公裏外的金竹村人都知道了。
“我還聽人說,辛家老爺子嫌棄人家給的少,還磨了好久,對方才多加了五千塊,最後才賣兩萬塊。”宋
香巧歎氣,“老房子是不值錢,現在蓋一套兩層磚房,也要四五萬。”
薑崖聽得直搖頭。他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結果全鄉人都知道了。
這時,宋香巧的婆婆走過來,插話道:“老辛頭那個老酒廠不值錢,也就占地大,不然買家可能都看不上。要說街上房子最好賣的就是陳家那院子……”
她口中的陳家大院是古街上保存最好的一處民居。占地千平,三重院落,四麵廂房圍合,硬山式屋頂錯落有致,是典型的中原民居。
薑崖皺起眉頭,“辛老爺子可從來沒想賣房賣地,他是要準備做大事了。”
宋香巧一聽,知道盤活老酒廠這事終於有眉目了。要是以前她肯定會擔心,鄉裏其他地方也搞旅遊開發了,會不會影響金竹村和□□洞的生意。現在她思想早就變了,現在竹坑鄉就苦於成型的景區也就□□洞、梁家窪溶洞以及香嚴寺。人家香嚴寺自成一體,不用做什麼宣傳,靠著自有的名聲就能不缺遊客,距離金竹村也特別遠,遠水接不了近渴。而□□洞、梁家窪溶洞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才能讓遊客知道,才能吸引遊客前來,想發展就顯得特別孤掌難鳴。
要是古街也能發展起來那就太好了,古街距離金竹村也就20分鍾距離,古街體驗加上丹江風情觀光,再加上金竹村的農家樂以及溶洞風光,遊客想把這幾項玩明白,
玩透了,快的需要滿滿一天時間,慢的話也要兩天。這樣就能把遊客留下來,大家夥都能賺到錢。
這些現在不用薑崖給她講明白,她自己也都清楚。
她激動地拍手掌,“那太好了。咱們鄉真的要時來運轉,走上康莊大道了啊。”
薑崖也笑起來,“時來運轉是安慰人的話。這可是咱們一步一個腳印,累死累活才得到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