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2 / 3)

他笑道:“這叫玉蟬。你看著薄薄的蟬翼……”

胡文林瞧著這所謂的玉蟬,跟他的大拇指一樣大,寥寥數筆雕刻就將一枚蟬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古樸溫潤,隻看了一眼,便好似被它勾進去般,再也不肯錯開。

黃建中將他這幅模樣看在眼裏,心裏暗道早就知道沒人會逃過古玉的誘惑。

他殷勤地把玉蟬遞到胡文林的麵前,“所長,你摸摸看。這手感絕對不是你去玉器店買的那些垃圾貨能比的。”

胡文林滿臉稀罕,小心翼翼把玉蟬放在手心裏,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在蟬翼上。

“是不是不一樣?!你猜猜這是什

麼時候的老東西?”

胡文林皺起眉端詳了半天,“明朝?”

黃建中大笑起來,忽又覺得自己的笑聲在半夜太過誇張,連忙收斂起來,撅起屁|股湊近道:“您抓壞人是好手,這識玉賞玉我可是好手。”

胡文林見不得他嘚瑟,冷著臉說:“有屁快放。”

黃建中暗罵兩聲,“這是戰國時候的玉。至今已經有兩千多年了。”

胡文林頓時兩眼瞪大,“兩千多年?!!”

黃建中嬉笑道:“我哪能拿不入流的東西糊弄您大所長啊。”

胡文林抬起頭深深盯了他一眼,鼻子尖幾乎碰到玉蟬的嘴。這一幕讓黃建中的心啊又難受又爽快。

難受的是這麼好的古玉明天即將不屬於自己,爽快的是他拿捏到了這個硬漢子的軟肋。竹坑鄉的人都是大傻蛋,坐在金山銀山上卻不自知。隻要他在這裏把關係打好,別說陳家大院地下的寶貝,哪怕是整個鄉的那些一般人看不見的寶貝都是他的了。

他再一次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賠笑道:“胡所長,這玉啊要養。就跟養孩子似的,要每天仔仔細細地養著才能把它養成自己的。”

胡文林連連點頭,眼神不抬地問:“黃老板你就直說咋養?”

胡文林簡直傾囊相授,說這古玉啊別看表麵上是個死物,其實它通人性,知天命,不懂的人才會嗤之以鼻。但凡懂的人無不悉心照顧,除了每天仔細擦拭外,還要用體溫用

□□溫暖它,讓自己的氣息脈搏浸潤它,養著養著這玉就和自己的身體合二為一,這玉就成了自己的護身符,也就是擋箭牌。

“什麼是擋箭牌?”黃建中得意道:“就是它能提前預知到你的災難,預判你的不幸,在關鍵時刻救你一命。”

胡文林像是被他的說辭勾住似的,點點頭,“有道理!”

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把玉蟬放回桌麵上,“我不能要!”

黃建中一愣,當場就急了,“咋?嫌它不夠好?”

胡文林擺擺手,“這麼好的東西,我哪能嫌棄。我是在想啊……”

他欲言又止,盯著黃建中沉沉看了好幾眼。那要說的話就擠在喉嚨裏,就是不肯發出來。

黃建中腦子一轉,“你是擔心這玉來路……”他沒說出不正兩個字,電視裏那些給領導送錢的行賄者都會拍著胸脯保證這錢幹幹淨淨,別人查不到來路。其實呢,隻要有這種行為,順藤摸瓜總會查到痕跡,這些話不過是說出來洗|腦領導讓他找到借口收下。

所以他也能這麼說,“胡所長,這玉蟬從出土後就沒在市麵上露過臉,見過它的人不超過三個。我是其中一個,剩下兩個嘛,人早就沒了!”

死人最能保護秘密不被泄露。

胡文林眼皮一跳,兩個人沒了?這裏麵難道還有?

他不動聲色地哈哈大笑起來,使勁拍了拍黃建中的肩膀,“黃老板不愧是幹大事的人。既然如此,我就

收下了了。以後你在竹坑鄉但凡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這時,他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說:“不怕黃老板笑話我,我雖然沒你見識多,但從小對這個文物啊,古墓啊……”

黃建中心中一蕩,下意識地手指蜷縮起來。

胡文林收到這麼好的古玉,顯然心情好極了,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給黃建中倒了杯,一說開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勢不可擋。

他說自己小時候奶奶家供奉了一尊唐朝佛像,銅製的,黑不溜秋一點也不起眼。每天奶奶都會在佛前供著香,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有一天村裏來了個外鄉人,說是收古董的。這人在村裏這家的豬圈裏發現清代的碑刻被嵌入了院牆,在村裏那家的廚房裏發現耀州窯大瓦罐成了裝米的容器,這人也把村民們送來的玉啊檢驗一遍,說全是劣質玉。還有人拿來家裏的瓶瓶罐罐,這人也說都是贗品。當時他小,純屬看熱鬧,跟這人身後,聽他說各類古董,像開辟了新天地……

黃建中聽得直樂。胡文林說得這種事,他簡直不能知道太多。十來年前改革開放剛開始的時候,社會開放,去哪裏都不用介紹信,很多文物販子終於有機會從老鼠洞裏鑽出來,專門往農村那些落後地區掃貨。還別說,往往是這種地方,會藏著大貨。而且那些村民孤陋寡聞,啥都不知道,把值錢的寶貝當

做尋常物件,這就給文物販子可乘之機。他們往往以極低的價錢買走,再找人轉手,這中間發了大財的人數不勝數。

說實在話,他黃建中剛開始也是幹這行的。賺了第一桶金後,他就不屑於這種坑蒙拐騙的來錢之路。後來他就去了陝西……

“後來,我非讓這人來我家看看有無值錢的東西。這人勉為其難來家裏溜達一圈後,說啥好東西都沒有。把我當時氣得啊,真是恨不得從地理挖出塊玉來。”

黃建中喝了幾口酒,打住胡文林的話頭,“胡所長,讓我猜猜故事的結尾。”

胡文林嘿嘿一笑,“你要是能猜到,我就叫你大哥。”

黃建中一聽更樂了,他巴不得胡文林和他稱兄道弟,這樣兩人的感情越發深厚,以後的事情就好做了。

“這人在你們村裏住了七八天,最後走的時候他說啊,反正來就來了,你們村子人手裏那些劣質的玉啊還有是贗品的瓶瓶罐罐他可以全部高價買走。算是這幾天叨擾你們的補償。”

胡文林兩眼瞪大,“你咋知道?!你真神了!”

黃建中大笑起來,“他們騙你們外行人還湊活。但凡東西不好,別說贗品,哪怕是劣質品,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出。買來幹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胡文林拍著桌子,大罵道:“媽的。當時大家還說他是個好人,大善人,誰知道早都在我們挖坑了。”

這時,黃建中眼波一轉,“你

奶奶供奉的那尊佛像不會也被他騙走了吧。”

胡文林老臉一紅,“丟人啊!”

當時這人做大善人把村民手中的值錢東西低價騙走後,又把他偷偷叫到一旁,說他家供桌上那尊佛品相還不錯,就是年代不太早,是清末民國的……

胡文林當時年紀小,嘴饞心眼大,這人三言兩語鼓動下,他竟然背著奶奶偷偷把佛像從家裏拿出來給了這人。這人用區區五十塊錢換走。奶奶知道後當場氣得病倒,他爹把他打得半死,要不是奶奶最後心疼他,怕是當場被親爹打殘廢。至此後,奶奶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都說這尊唐代銅佛是奶奶的護身符,佛像沒了,奶奶就沒了保護,身體自然每況愈下。果然沒過一年,奶奶就愴然離世。

這事顯然在胡文林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他愧疚,他憤恨,他從此變得謹慎小微,不肯輕信於人,也越發覺得自己的使命就是練就敏銳的眼光發現壞人,並抓到壞人,於是他考取了公安學校,還自行申請分配到了竹坑鄉這個小山村裏。

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剛開始總是收著斂著,不願意透露過多的內心世界給彼此。但凡開始講小時候的糗事傷心事甚至影響人生的絕密心事的時候,兩人之間的距離赫然縮小。黃建中人精一樣的,見胡文林說起這件事麵露愧色,流露出男人的傷心本色,立馬打蛇隨棍上

,拍著胡文林的肩膀說:“胡老弟,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人死不能複生,咱們的任務就是把有限的人生過出無限的意義來。讓你奶泉下有知不擔心啊。”

胡文林適時擦了下眼角,瞬即爽朗一笑,“黃大哥,你說的對。好男人要活在當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來,我們幹了這杯。”

兩人你來我往,你誇我捧,氣氛比剛開始融洽百倍千倍,要是有人這時候推門而進,見此場景定然認為這兩位是可以交心換肺的好哥們,還是可以好一輩子的那種。

兩人甚至交換了這輩子換個幾個女人的私密情報……黃建中打著酒嗝,拍著胸脯保證道:“不是我嫌棄啊,你們竹坑鄉山好水好就是漂亮女人太少,等大哥有空帶你去外麵,保證讓你嚐到最地道的妞兒,再也不願意回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說到這裏,他眯著眼睛道:“人生在世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胡老弟,等你活到我這個年齡,就知道能高興一會是一會,說不定下一秒這個世界就和我們拜拜了。”

胡文林摟著他的肩膀,兩人幾乎頭對頭,迷迷糊糊地說:“你說得沒錯。我現在就是後悔當初怎麼就腦子抽了非要來這個地方當什麼破警察。”

黃建中一聽,立馬笑起來,“話可不能這麼說!”

他生怕在自己的鼓動下,胡文林真的丟開公職跟著他,他當下的目的就是要讓

胡文林把派出所所長的位置坐穩了,他好在這棵大樹下幹自己想幹的事。至於以後胡文林如何,與他何幹?

就怕自己把氛圍烘托地過了,讓這小子想岔了,他趕緊往回收,“你這是為人民服務。高尚!自豪!你可得好好幹。咱們還要一起幹大事呢。”

胡文林哈哈大笑起來,“那必須啊。”

他目露貪婪,再次把玉蟬拿到手裏,把玩摩挲,嘴裏不停地說著好東西好東西。

黃建中看在眼裏,悔在心頭,早知道胡文林是個啥也不懂的白癡,不如換個不值錢的玉哄哄就算了。還是自己一時衝動,拿了這塊戰國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