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不可能呢?!
曆史的車輪如果可以倒轉, 如果能帶著胡文林來到清末民初的那段歲月,他會在家門口這條平日裏隻有老叟稚童的冷清古街上, 被前後左右擠壓而來的人嚇到。這些人穿著馬褂長衫, 頭帶著瓜皮小帽,兜裏揣著銀票白銀,很有可能還揣著一把小算盤。
他們相互打著招呼, 吆喝著說剛從漢口回來馬上要去上海, 略作寒暄,便各自奔向東西。
他們迎麵握手, 毛茸茸的袖口裏兩隻手交織著, 不一會便談成了一筆生意, 至於價格隻有雙方知道。
這條街上摩肩接踵的人們, 談的是生意, 掙的是白銀, 隨便每家商號日常儲存的白銀少說也有十萬兩之多,更何況像陳家這樣首屈一指的大商號,高峰期也有五十萬兩之多。
這麼多白銀不可能堂而皇之擺在顯眼處, 必然要藏起來。
既然要藏起來, 那必然要藏在地下某個隱秘之處。
黃建中瞧著胡文林像個傻子一樣, 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心裏越發神氣。
胡文林伸出雙手使勁揉了一邊臉, 緩了半天這才說:“哥, 真有這個……銀窖?”
黃建中像是沒聽見似的, 慢悠悠又夾了個花生豆,朝口中一扔,“你猜!”
“就在陳家大院?”胡文林緊跟著問了一句。
黃建中就是不回應, 像是跟花生幹上了一樣, 黃黑的牙齒一上一下把花生盡數碾
碎,而後就著口酒悉數吞肚。
這陣勢,像是把花生換成銀子,不管銀子再堅硬,他也能咬碎吞吐裏。
胡文林見狀,也不問了,隻是倒酒。
隻是黃建中這人酒量極好,不管咋喝,他都能兩眼簇亮,毫無昏聵之色。
這場酒喝到半夜,胡文林親自把黃建中送回陳家大院,剛結為金蘭的兄弟在門口上好好上演了一波兄弟情深。轉過身,胡文林繞了半天,偷偷溜進了鄉政|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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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在古街上人最多的時候,據說是寡嫂子本家遠方親戚的某人出現在寡嫂子家門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寡嫂子孤苦伶仃一個人,吃不飽穿不暖精神狀態還時好時壞,真真太可憐了。遙想當年韓家也是竹坑鄉數一數二的巨商之家,後輩竟然淪落至此,真是令人難以接受。這人說自己也算略有積蓄,聽聞自家表姑奶奶這樣境地,實在不忍心讓她孤老至死,願意出錢送她去市二院治病兼養老。
寡嫂子對這位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親戚抵觸心極大,當即拿著掃帚要把人往外趕。這人也不惱,也不氣,嘴上哄著,臉上笑著,見文不行,直接上手,請鄉親們幫忙把人抬上車……寡嫂子像是預感到了危機來臨,又是罵又是掐,她這般瘋魔樣子越發印證大家對她精神狀態的懷疑,也更對這位不嫌麻煩的好心親戚更加敬佩。
要說這場熱鬧就發生
在陳家大院外,可陳家大院的大門緊緊鎖著,那位大善人黃老板也不見出來湊個熱鬧。
最終寡嫂子寡不敵眾,被人連哄帶騙塞進車裏。
車門哐的一關,一溜煙,塞著古街超級大|麻煩的車迅速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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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賽從國慶開始“折騰”,至今長達二十多天,這波引流活動將竹坑鄉這塊多年無人關注的地方“折騰”出了不少熱度。
搞旅遊就是要不斷地製造話題,不斷地折騰,一波接一波,鬧得人盡皆知最好。
還有三天山歌賽決賽就要舉辦了。這次決賽現場放在了梁家窪溶洞大廳裏。初賽、半決賽的比賽現場都在室外,可以容納千人之多,觀眾不需要花錢就能看到,這樣的決策在山歌賽寂寂無聞時是擴大影響,吸引人來的利器。然而經過近一個月的暖場,但凡來看過山歌初賽和半決賽的人對決賽越發期待。
然而這次想進溶洞大廳現場觀看決賽的人必須要掏錢了。
而且價格不菲。
按照薑崖的說法,決賽是精華中的精華,是時候培養觀眾的付費習慣了。
其實這個決策也遭到很多人的反對。其中反對聲最大的竟然是梁家窪老支書梁有仙。在梁有仙看來,決賽就不應該在溶洞大廳舉辦,這裏麵空間小,僅能容納三百人,就應該擺在溶洞大廳外麵的開場空地上。不收費就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來,到時候人山人海的才顯得決賽好看,決賽
重要。
半決賽那天獲利的是金竹村,他們賺得盆滿缽滿,讓他眼紅得不行。決賽他們梁家窪村必須也要這樣,而且必須超過金竹村。
先不說有多少人願意花大錢觀看決賽,隻來這麼少的人,他梁家窪村的農家樂連口肉湯都喝不了。
薑崖聽到梁有仙這個想法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質疑,而是高興。大家夥總算學會思考走哪條路才更有利於自己賺錢,尤其願意放棄即時利益,放眼全局利益,這格局確實打開了。要知道去年他可是費了好多口舌才讓金竹村同意□□洞免費。
然而這次決賽參觀資格必須掏錢才能獲得。
薑崖講了三個理由。
第一,越是在熱度最高的時候關門比賽,隻提供數量有限的觀看位置,越是能引得更多討論。梁家窪村、梁家窪溶洞、梁家窪山歌團就能獲得更多熱度。
第二,門票起步價一百,前排核心位置兩百。僅此一項,算下來一場決賽,也能獲得幾千收入。更為重要的是,薑崖和市電視台談好了轉播權。要不是竹坑鄉太過偏遠,加上溶洞閉塞,信號不佳,最優方案當然是采用直播形式。但好在這次是市電視台主動來談合作方式,在正式比賽後的第二周周六晚上在市頻道播出。也就是這次比賽將作為《鄉村大舞台》的節目內容。一方麵直接解決了市電視台每周六晚必播《鄉村大舞台》的壓力,另一方麵竹坑鄉
能借著市電視台再好好地露次臉。雙贏的結果誰不喜歡。如果決賽閉門操作,隻接待少量觀眾,越是藏著掖著,那市電視台彼時的收視率則更高,竹坑鄉獲利更大。
第三,最為重要。若是第一屆山歌賽初賽、半決賽和決賽都以免費形式進行,以後再想收費就難了。何不趁著這次傳輸給大家一個重要信息:山歌傳唱者不是閑來無事,不是誰都可以,他們表演的是藝術,傳承的是文化,有資格獲得大眾的尊重,有資格獲得勞動報酬。其實薑崖還有更深層的目的,梁家窪溶洞的實景表演一直上座率不高,他這次費這麼大心思操辦,就是想讓大家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這台表演值得票價。
他耐心地對梁有仙說出自己的想法,把老爺子沒想到的地方悉數掰扯清楚,到底看看走哪條路利大。梁有仙聽得一愣一愣,可他總自持比薑崖多吃幾十年鹽,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聽到最後,他知道是自己格局小了。
這下再一次被薑崖給搞得下不來台。方才他大聲叫喚的樣子在這小子眼裏不知道是不是很好笑?
“有仙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三百張門票都賣出了。”薑崖笑道。
梁有仙一驚,“真的?”之前梁家窪溶洞實景演出一張票二十塊,每晚上座率還不足60%。這次票價少則翻五倍,多則翻十倍,竟然都賣出去了?!
“是的。還有好多人
打來電話想買票,但票已經賣光,他們隻能一周後在電視機裏看決賽表演。”
梁有仙深深鬆了口氣,“還真是被你小子算到了。”
薑崖:“主要是咱們的參賽選手在初賽、半決賽的表現太兩眼了。我對他們有十足的信心,喜歡他們的人非常多。”
梁有仙嘖嘖兩聲,“那可不!”
他當然知道。自從張建德夫婦參賽後,好些人來看實景表演就衝著他們兩個。這對夫妻也是場麵人,男粉絲來看老婆,老公不生氣,女粉絲來看老公,老婆不生氣。和和美美地跟各自的粉絲拍照合影。
讓他更開心地是,曆桃這小丫頭也被他招到了山歌團。許她堪比縣城超市收銀員的工資,她還能幹自己最喜歡幹的事,團裏的人也都是她的老師……重點是離家近,能照顧到家裏的弟弟妹妹。
這丫頭是有些天賦在身上的,情感表達能力強,身段唱腔拿捏地像是上輩子就是唱戲出身的,隨便往台上一站,自有她的風流韻味,惹得不少年輕小子往她身邊賣殷勤。她的粉絲也不少。
隻可惜史小翠任憑他怎麼籠絡,這女人就是沒鬆口同意。她的□□嗡、三弦書都是一絕,一個人就能撐起半個舞台,看來看去她的粉絲就屬她最多。不過她不來也好,一山不容二虎,她和張建德夫婦之間怕是隻能留一個。隻要她被金竹村籠絡了去,梁家窪村能把山歌這個金子招牌緊
緊抓在手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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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賽決賽這天,整個竹坑鄉已經到了一整年最冷的時候。然而梁家窪溶洞內卻暖意洋洋。這個溶洞就是典型的冬暖夏涼,洞口極小,外麵的冷空氣進不來,洞內則保持著恒溫,非常適宜看表演。
能從兩三百個參賽選手中奪得前十的名額,已經證明自己的實力。比賽還沒開始已經可以預料到一會兒比分將會如何前咬後追。唯有前三名才能拿著巨額獎金走人,不可謂不慷慨,也不可謂不刺|激。沒有奪得前三名的人,不管你分數如何,也與獎金無緣。
決賽的評委采取專家評分製,還是之前那五位專家,至於大眾評審資格則給了在場的三百位觀眾,他們可以選出本次山歌賽“最美歌者”、“最具潛力歌者”、“最具表現力歌者”等榮譽稱號。
十位選手按照抽簽順序上台。既然是決賽自然要拿出最厲害的看家本領。
最有冠軍模樣的張建德夫婦回歸山歌本色,將兩人相識、相愛、相伴、相互扶持的故事編了曲詞唱了出來。兩人都是窮人家出身,文化水平都不高,然而兩人因愛唱相識,因為唱曲走在了一起,也因為唱曲將彼此作為最知心的支持者。他們頂住了來自父母的壓力和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走鄉串街,上山下鄉。不管刮風下雨,隻要有人請他們去,他們就去。哪怕主家隻夠請他們唱一支歌的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