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鰥夫賣牛通過了三親六眷名正言順地住進了**蘭花的家快一個月了,兩人還沒有同房,蘭花以這樣的那樣的理由把這件事一天一天地往後推延。如果說蘭花在賣牛住進來之前的夜晚對男人還有那麼一點點想頭,那麼現在的蘭花認為自己完全不需要男人了。這樣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延長,蘭花就越來越不想和賣牛同房,她覺得她的身體應該隻屬於死去的泉水,她要為泉水守住身體。她甚至有時想到假如和賣牛同房泉水的魂魄會在一旁看著,她還做過一次賣牛和泉水兩人都睡在她身邊的夢,這讓她感到惡心和難堪,這也更堅定了蘭花要守住身體的主意。至於這樣做別人不會知道更不會說她好她也完全不在乎,蘭花認為泉水會知道她的心,人們不是說“人不清楚天清楚,人不知道鬼知道”麼。
小暑南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從門裏從窗裏往屋裏吹,吹過身上時讓蘭花涼爽了一下,風停了身上依然是汗黏黏的難受。蘭花坐在床邊愛憐地看著床上一雙熟睡的兒女,心裏還邊想著她和賣牛之間的事,想著她應該怎樣對賣牛說出不和他同房的話。兒女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密的汗珠,蘭花及時為他們輕輕地擦去了,她想掀開蓋在兒女身上的薄被,但又沒那樣做,她怕兒女們傷了風受了寒。
夜已經有些深了,賣牛還沒回來。賣牛的娘這些日子病得重了,賣牛就一直在那裏守著,讓蘭花少費了許多想出理由來拒絕賣牛的心思。
讓賣牛住到家裏來那是蘭花沒有辦法的事。泉水臨終叮囑她要帶好兒女,也當著許多人的麵要蘭花在他死後找個好男人,可蘭花的心裏隻想帶好兒女,卻不想再找男人。然而,泉水死後的這半年可苦了蘭花,屋裏的外頭的事全靠蘭花一個人,何況還帶個一個吃奶的奶伢兒。有時為了多做一點事而遲一些回家時,女兒守在門口哭,兒子躺在搖籮裏哭,哭得真讓蘭花心酸。娘家人私下裏勸,說蘭花你才三十呢,今後的日子長哩,守一世的寡可不是容易事,現在你看見有哪一個年輕女人守寡。姐妹們還說沒有男人的日子難熬呢,你不要到時候吃了男人的虧還壞了自己的名聲。蘭花強撐了好一陣,到後來卻因為泉水的爹幫蘭花做事多了,兩個妯娣有些不滿意了,偶爾的總要說出幾名風涼話。而且,因為泉水娘不在世,村裏竟傳出泉水爹扒灰的風言風語,蘭花隻好答應了找個男人來家裏。在村裏人的撮合下,死了老婆不久的村裏人賣牛就住進了蘭花的門。
蘭花實在想不出可以永遠都不和賣牛同房的理由,許多所謂的理由蘭花根本就說不出口,要那樣的話不是明擺著賣牛將為她家打一世不得工錢的長工麼?唉,蘭花歎了一口氣,心裏說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在賣牛娘病得重,賣牛也顧不上這事。
“砰,砰,砰。”村裏響起三聲大爆竹爆炸的聲響,接著又是一陣劈哩啪啦的小爆竹響,隱隱地還傳來了悲哀的哭聲。蘭花知道這肯定是賣牛的娘死了。蘭花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也過去看看,畢竟現在她和賣牛是名義上的夫妻。她覺得應該去,但她又不想去,當眼睛看到床上的一雙兒女時,蘭花心裏釋然了,她完全有理由不去。
賣牛一家屬於村裏的旺族,人多勢眾,叔叔伯伯甚至堂兄堂弟在村裏都算是頭麵人物,日子一家家過得紅紅火火,惟獨賣牛一家窮,而且是窮得卵搭凳。家族裏人丁旺,後代繼承的祖業就少,賣牛爹早年得病,能吃不能做,娘生了賣牛兄弟四個還有兩姐妹,一家人是吃飯的嘴多做事的手少,早先差不多全靠娘一個人,賣牛和姐姐從八九歲時就給隊裏放牛,最後一個小妹還沒斷奶就送給別人家裏做童養媳。到後來爹死了,族裏人要麵子,每家湊了幾塊錢買了個水泥做的棺材,又從生產隊裏借了幾十塊錢弄了幾桌酒,賣牛家本來就年年是超支戶,家裏不多的兩樣東西在年關兌現時早搬得沒了,這一年兌現時家裏值錢的就隻有屋了。家裏的正屋給隊裏做了倉庫,一家人擠在偏屋裏,又是灶又是床,還有豬欄和糞窖,日子過得異常艱苦。
娘死了,賣牛慟聲痛哭,娘可是吃了一世的苦啊。
賣牛知道,娘一輩子沒穿過一件好衣裳,身上總是結結巴巴的布片補布片,到了六月天裏更是兩隻幹癟的奶子都露在外麵。姐姐大了,幾件走人家穿的衣裳也給了姐姐,娘就更沒衣裳穿了。賣牛記得,娘一年隻去一次外婆家,從不走其他的親戚。為了穿衣裳的事,賣牛兄弟沒少挨娘的打,生怕弄破了隨便一碰就可能碰的衣裳,賣牛兄弟決不敢和村裏的夥伴們一塊玩遊戲,做起事來畏首畏腳,村裏人就賞給兄弟幾個外號:大哈巴、二哈巴、三哈巴和細哈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