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別忘了那些襪子和襯衣,孩子;我把一杯黑莓果醬放到你包裏了,知道你最喜歡吃。再見吧,亨利。要當心,做個好兒子。”

這一番話他聽著覺得難受,當然不耐煩了。他並沒有想到母親會那樣說,顯得生氣地忍受著。他離開後隱隱感到安慰。

當他從從門口回過頭去時,他還看見母親跪在土豆中間削著皮。她抬起黝黑的臉,臉上沾有淚水,瘦削的身軀哆嗦著。他點一下頭,繼續前進,忽然為自己的意圖產生了羞愧。

他從家裏來到學校向許多同學告別。他們既驚訝又欽佩地聚到他身邊。他現在感到自己和他們之間有了距離,心裏充滿自豪。整個下午他和一些身穿藍色軍服的人充分享受到了特別的待遇,那真是一件相當美妙的事。他們高視闊步地走著。

某個頭發淺色的姑娘快活地就他的威武精神開玩笑;但另有一個頭發黑一些的姑娘他則久久地注視著,覺得她看見他的藍色軍服和黃銅鈕扣時變得嚴肅憂愁起來。他沿著兩旁是橡樹的道路走去,又轉過頭發現她在窗旁看著他離去。一旦他覺察到了她,她就立即透過高高的樹枝凝望著天空。在她改變姿勢的時候,他見到她的運作是多麼慌張匆忙。

在趕赴華盛頓的路上他情緒高漲。每到一個站人們都為軍團提供食物,向軍人們擁抱,使青年心想他一定要成為一名英雄。麵包、冷盤肉、咖啡、醃漬品和幹酪大量供應。他快活地置身於微笑的姑娘們當中,受到老人們的輕撫與稱讚,心裏越來越決意要立下赫赫戰功。

他們在許多地方暫停下來,這樣經過十分複雜的旅行之後,隨即便是數月單調乏味的營地生活。他曾認為真正的戰爭就是一係列的死戰,中間隻有短暫的睡覺與吃飯時間;可自從他所在的軍團來到這個地方後,部隊幾乎沒做什麼,隻是靜靜地坐著盡量不要受寒。

然後他漸漸回到過去的一些想法上去。希臘人那樣的戰爭再也不會有了。男人們變得更好,或者更膽小。世俗的與宗教的教育已消除了他們凶殘廝殺的本能,或者穩定的經濟收入阻止了他們那種狂熱的激情。

他逐漸把自己看作是身著藍色軍服、進行大規模佯動的士兵中的小小一兵。他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注意讓自己得到一些安慰。為了消遣他可以去撫弄拇指,想些一定會讓將軍都激動不安的問題。他也一二再再二三地接受軍事訓練和檢閱。

他唯一見到的敵人就是沿河對岸的一些警戒哨。他們是一群鎮靜自若的人,有時想著想著就向這邊穿藍色軍服的警戒哨打來一槍。在隨後因此受到譴責時,他們通常表示遺憾,向上帝發誓說是槍走火了。一天晚上青年放哨時,和小河對麵的一個哨兵交談起來。那是個有點衣衫襤褸的人,能把唾沫巧妙地吐在自己兩鞋之間,頗有孩子般的那種自信,極其溫和。青年本人喜歡他。

“北方佬,”那人對他說,“你是個相當不錯的家夥。”這種情感從平靜的空中向他飄過來,使他一時後悔參戰。

各種老兵對他講述了一些故事。有的講到長著連鬢胡子的老練陰沉的部落,他們前進時無情地咒罵著,一邊嚼煙草一邊顯示出無法形容的勇猛來;還有許許多多凶猛的軍人,他們掃蕩時就像野蠻人一樣。有的講到衣衫襤褸、老是饑餓的士兵,他們發射出的火藥也毫無威力。“為了弄到一隻幹糧袋他們會衝過地獄般的磨難,那麼饑餓的肚子又能讓人堅持多久呢,”他們對他說。從這些故事中,青年想象到血紅的骨頭活生生地從褪色的軍服破洞裏露出來。

但他也不能完全相信老兵們的故事,因為新兵總是他們捕獲的對象。他們大談著煙火與鮮血,但他說不準其中有多少是謊言。他們老對他大叫“生手!”你根本不要相信他們。

然而,他此時發覺自己要打的是什麼樣的兵並不太要緊,隻要他們打,這事並沒人去爭論。有一個比這更嚴肅的問題,他躺在床鋪上沉思著。他極力確定無疑地向自己證實他是不會逃離戰場的。

先前他從未覺得必須對這個問題加以十分嚴肅的思考。他一生中曾把某些事情視為理所當然的,對於最終會勝利的信念從未產生過懷疑,也從未對采取什麼辦法與途徑操心過。但是現在他麵臨著一件極其重大的事。他突然覺得自己在戰鬥中也許會逃跑。他不得不承認就戰爭而論,他對自己一無所知。

很久以前他還會讓這個問題在自己思想的入口空等著,但此刻他感到必須對之加以認真的關注。

他心裏有點驚恐起來。當又想象著一場戰鬥時,他看到各種可怕的可能性。他思考著今後潛在的威脅,雖然他作出了努力,但也沒能看到自己剛強地置身於那些威脅當中。他產生出自己經過英勇戰鬥後充滿榮耀的幻想,可在就要展開混戰的陰影籠罩下,他懷疑它們都是一些不可能出現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