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繼續默默地行進。“你自己看起來也很不好,”衣服破爛的士兵最後說。“我敢打賭你受的傷比你自認為的狀況更糟。你最好對它注意一些,這樣的事不管是不行的。多半是內傷,它們會變得很嚴重的。傷口在哪裏?”但是沒等回答他又喋喋不休地講下去。“有一次在軍團休息時我看見有個人正好頭部受了傷。人人都在對他喊道:‘受傷了,約翰?傷得嚴重嗎?’‘不,’他說,顯得有些吃驚,又告訴他們自己感覺如何。他說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哎呀,最重要的是那家夥死了。是的,他死了——完全死了。所以,你要注意才是。或許你自己也有某種怪傷,誰說得清呢。你的傷口在哪裏?”
自從談到這個話題後青年一直痛苦地扭動著身子,他惱怒地大叫起來,狠狠揮一下手。“唉,別煩我!”他說。他很生衣服破爛的士兵的氣,真想把他勒死。好象戰友們老讓他忍無可忍,老憑著好奇心向他高舉起恥辱的幽靈。他像個走投無路的人轉向衣服破爛的士兵。“嗨,別煩我,”他不顧一切地威脅著重複道。
“哎呀,天知道我才不想煩任何人呢,”對方說,他的聲音裏帶著一點絕望的腔調。“天知道那關我屁事。”
青年始終在與自己進行著激烈的爭辯,向衣服破爛的士兵投去憎恨與鄙視的目光,這時講話的聲音十分嚴厲。“再見,”他說。
衣服破爛的士兵張開嘴吃驚地看著他。“唉——唉——朋友,你要去哪裏。”他結結巴巴地問。青年看著他,發覺他也如同前麵那人開始像動物一般說不出話來,好象頭腦中的思想在劇烈翻騰。“瞧——瞧——看——呀,你這個湯姆·
賈米桑——瞧——我不讓你這樣——這是不行的。你要——去哪裏?”
青年含含糊糊地指著。“那兒,”他回答。
“唔,瞧——呀——瞧,”衣服破爛的士兵傻裏傻氣、沒完沒了地說,他的頭向前低垂著,言詞含糊。“這是不行的,瞧,湯姆·賈米桑,不行。我知道你,你這個愚蠢的家夥。你想帶著嚴重的傷走掉。那不行——瞧——湯姆·賈米桑——不行。你需要讓我照顧你,湯姆·賈米桑。那不——行——你不能——帶著嚴重的傷——走掉——那是——不——不——行的——不行。”
作為回答青年爬上一個柵欄走了,他聽見衣服破爛的士兵還在悲傷地說著。
一次他氣憤地轉過臉問:“什麼?”
“瞧——呀,瞧,湯姆·賈米桑——瞧,不行——”
青年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他又轉過身,看見衣服破爛的士兵無能為力地在田野裏徘徊。
他此時想到要是自己死了才好。他覺得,自己真羨慕遺體散布在田野的草叢裏和林中落葉上的那些人。
衣服破爛的士兵提出的簡單問題像刀一樣向他刺來,它們維護著社會的權利,讓社會無情地去探查秘密直到一切真相大白。他已故的戰友偶然表現出的那種堅定,使他感到自己無法將罪過隱藏在心裏。空中密布著眾多的箭,它們在不停地刺傷、發現和揭露人們希望永遠隱藏的東西,而其中一支箭必然會讓他的罪過大白於天下。他承認自己無法阻擋這一力量。那不是提高警惕所能夠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