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敵人似乎在他和戰友們前麵退卻時,他便立即衝上前去,像狗一樣看見敵方退回就轉過身去,非讓它們來追擊自己不可。當又不得不撤退時,他便繃著臉退得很慢,每一步都在憤怒中帶著失望。
一次,在對敵人滿懷憎恨之際他幾乎獨自在那兒射擊,而身旁所有的戰友都已停止開槍。他打得太專心了,沒意識到戰鬥已經暫停。
一種嘶啞的笑聲和一句話傳進他耳中——那聲音裏帶著輕蔑與驚訝——才使他回過神來。“你這個該死的白癡,在啥也沒打的時你連停止都不懂嗎?天哪!”
於是他轉過身,暫時停下,槍還處在半作戰的姿勢;他看著藍色戰線上的戰友們。在這段空閑的時間裏他們仿佛無一不吃驚地盯著他,個個成了幽靈。他再次轉向前方,看見在升起的硝煙下麵是一片被遺棄的戰場。
他茫然地盯了一會兒,之後那雙呆滯無神的眼睛才有了敏銳的智慧。“哦,”他說,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回到戰友們身邊,一下倒在地上,像個被痛打的人四肢伸開躺著。他的肉體好象奇怪地著了火,戰鬥的聲音仍在他耳邊回響。他盲目地摸索著自己的水壺。
中尉格格地笑著,似乎還陶醉在戰鬥中。他對青年叫道:“噯呀,如果我有一萬個你這樣的野家夥,不到一周我就會把這場戰爭的氣焰打下去!”他邊說邊極其威嚴地挺起胸脯。
有些人在嘀咕,並敬畏地看著青年。顯然當他一個勁地裝彈、射擊和詛咒,根本不適當地停一下時,他們得以有機會注意到他。現在他們把他當作一個戰爭魔鬼來看待。
朋友蹣跚著朝他走來,話音裏包含著一些驚駭與恐慌。“你沒事吧,佛萊明?你感覺沒問題吧?亨利,你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沒事,”青年艱難地說,好象喉嚨裏堵塞著什麼塊狀物和刺果。
這些事讓青年陷入沉思。他發現自己成了一個野蠻人,一隻野獸。他曾像個保衛自己信仰的異教徒那樣作戰。想到這裏,他看出自己做得很不錯,很瘋狂,在某些方麵也不難。他無疑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通過這次戰鬥他克服了曾經視作大山般的障礙。那些障礙像紙峰一樣倒塌,而他現在也成了自己所謂的英雄。他對這一過程是毫無意識的,他睡了一覺後醒來,發現自己成了一名騎士。
他躺在那兒,見戰友們不時盯著自己心裏樂滋滋的。燃燒的火藥把他們的臉都程度不等地熏黑了,有的已給徹底熏黑。他們冒著汗,呼吸艱難急促。他們在這一大片肮髒的地方凝視著他。
“打得真好!打得真好!”中尉極度興奮地叫道。他不安而急切地走來走去,有時可聽見他發出瘋狂難解的笑聲。
在對有關戰爭的學問進行一番特別深入的思考之後,他總是不知不覺針對青年說起話來。
戰士們雖然表情嚴肅,但內心卻很高興。“天哪,我敢打睹這支部隊再也不會有像咱們這樣的新軍團了!”“當然!”
“一隻狗,一個女人,一棵胡桃,
你越是打擊它們,它們變得越好。!
這就像咱們一樣。”
“他們損失了一大堆人。假如某個老太太來清掃這片林子,她會弄到很多的。”
“對,如果她過一小時左右再來,還會弄到一大堆。”
林子裏雜亂的聲音仍然不止。從這些樹下別的地方傳來時起時伏的步槍聲,嗒嗒嗒地響。遠處每一片灌木叢像是一隻剛毛著了火的奇異的豪豬。一團黑煙似乎從悶燒的廢墟中向著太陽升起,此時太陽在塗上瓷粙般的藍天上顯得明媚而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