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郭家老狐狸(1 / 2)

中京鎮北王府邸一家主仆齊聚一堂,歡聲笑語充斥在整個樸素的大宅院。盡管凋敗已經不再如八年前那麼莊嚴,這座經曆三代人風雨衝刷的王府宅門如今依舊如鼎盛時期風光異彩,更加的近乎人情,少了大閥門第的森嚴苛刻,充滿溫馨。

韓知命望著滿滿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感覺頭一次吃出了海參燕窩鮑魚的珍貴稀世,滿齒留香,他這個人吃飯一來不拘束,再有,小打滿算的和眼前一桌子熟悉麵孔自稱鎮北王府仆人的家臣家將們在寧城監獄共過患難,所以盡管有主仆的身份擺在明麵扭捏拘謹。

韓知命一句“各位老人們在咱們鎮北王家呆了這些年,今天就姑且拋開主仆身份不論,沒有功勞也有大大的苦勞,今個兒,誰要是把自己當外人當奴仆,就是還怨恨當年我親手把你們送進衙門大牢,就徹底把這群心中不曾有怨念記恨半分的忠臣給徹底降服。

不算啥高明收買人心,他要是有那份狹隘的碎小心機也就不是八年前那個一襲翩然手持大龍寶劍敢手刃十步婦孺的韓知命,這群人有這顆拋頭顱灑熱血的頂好忠心,對於他個人,對於沉浮一個輪回的鎮北王家來說,就是一群最威武的大將軍。

“我爺爺在王府當了一輩子奴才,他臨死前攥著我的手,哆嗦了一陣子啥也沒說就咽氣了,死的時候一臉安詳,沒啥大本事,他這個人一輩子做事中規中矩,我從小就怕他,感覺忒嚴肅古板,不過那次他死了,躺在破草席上,我真看到他咧嘴笑了。

後來我爹又繼續接替了我爺爺的這份小主管差事,再後來一次他回老家祭祖,那腰杆挺的倍足倍直,村裏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啊,就是恨不得照死剝削人的地主也不敢小瞧咱家,一進村就有許多人巴結著托關係走後門進咱王府,那一次我是第一次看見愛占小便宜的父親義正嚴詞的拒絕了一份份頗為豐厚的禮錢。

小王爺,我這個人嘴笨,說話不清不楚的,不過有一句心裏話,是大家這幾年呆在寧城一直想說的,也是我自己想說的。”

一個全身綁滿了繃帶的柔弱青年站起來,像個大姑娘扭扭捏捏低著頭,不敢看著韓知命,不知道是因為說出那番話臊人,還是因為啥,那顆包的像粽子的腦袋耷拉下去沉默了一陣子,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淅嗦的抽泣聲,坐在他旁邊的冷軒剛想抬手把他按下去,青年仿佛拾起了什麼,突然抬頭,灌了一杯陳年女兒紅,那張俊美的臉頰像是大姑娘抹了胭脂,刹那緋紅,他輕抹了一把臉,紅著脖子粗著嗓子,憋著一口氣聚在咽喉,想要扼製,攥緊拳頭猛的放在胸口,大聲吼道:“王府要滅亡,我們先死絕。”

全場死寂沉默,一場熱鬧的團圓飯被這一聲犀利席卷全場。

坐在主座的韓知命神態安詳,不悲不喜,像是一尊看破世間顛沛動蕩的不動明王雕像,那杯送到嘴邊的花雕停滯,努力將這一刻在場所有他印象中模糊深刻的相貌音容徹底記憶化。“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是他去世的悲戚爺爺說的,換來的是一群人粗糙的“王府要滅亡,我們先死絕”,他有些遺憾和感慨未能聆聽那位已經不朽的老人教誨,是那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唏噓懷緬。上位者禦人之術再高明也不能擄了三代人的性命。

唯有拿真心相交相處。

韓知命看著對麵直視他俊逸柔化的臉頰透著堅毅的青年,將那杯花雕端到胸前,眼神平靜,對青年又對在場所有人敬道:“你頂好,你們頂好!”

他有大將在手,天下何地去不得!

能伸不能曲不是大丈夫,能站不能跪不是大梟雄,能把屍骨堆砌的殺伐將軍藐視為碌碌庸人算小聰明。

能把一群碌碌平凡人敬若威武將軍看待,才是大智慧,是大氣量。

他的前世,最感動的時候不是嚎啕大哭淚流滿臉,不是拍桌子蹬椅子賭咒誓,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安靜,妖孽似的冰冷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