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陽了,冬末初春正午的太陽,抬頭看去,依舊那麼刺眼。
靈力已經散盡的椴會斜躺在地上,似乎連動一動都難。
上古神獸如今成了肉身凡胎,甚至都不再需要怒魄,隻需要那緒捏住他的咽喉,再念幾句破魂咒,他就會從此灰飛煙滅。
怒魄劍身的裂紋開始從中間擴散,所過之處,發出淡淡燒灼味道。
“佛祖肯定說過,要你不殺不能抵抗的廢人。”椴會仰著脖子,悠悠看著那緒。
“我已盡破十誡,來日佛祖懲罰,我盡領就是!”
“如果佛祖給你的懲罰,是你再也找不回你的莫涯呢?”
那緒向前,步子淩亂,但不為所動,將怒魄一分分刺進他胸膛去。
“我還欠他一個真相。”
過片刻,他又幽幽道。
“你欠他良多!”
“你會補償他是不是?”椴會輕蔑:“和尚,有些裂痕傷在深處,你抹再多泥灰,也修補不了。”
那緒開始猶豫。
椴會這時身體上挺,迎怒魄而去,劍身刺透他的後背,而他也集聚最後的靈力,右手化作獸型,利爪刺進那緒胸膛。
“《春抄》!”
就在兩人僵持的片刻,刺進椴會身體的怒魄忽然化作黑煙,落地幻為人形,張口便喊了這兩個字。
那緒錯身,從垂死掙紮的椴會爪下掙脫,好不容易才認出地下那赤身裸體的竟是白澤。
“和尚若念破魂咒,你會死得萬般痛苦,說出那個秘密,我便賞你,讓你一起用春抄渡魂!”
在地上艱難喘息之後,白澤卻並不理會那緒,隻低著頭,一邊咳嗽一邊跟椴會說話。
遠遠站在樹下的觀得到訊息,心緒難平,連忙清了清嗓子。
“《春抄》?”椴會這時卻好似吃了悶頭一棍,反應有些遲緩:“你說的是你家相好,青鸞的春抄?”
“沒錯,而且用的是青鸞聲音碎片,由他親自來唱。”
“神曲春抄,傳說能渡春風。驅惡靈,渡魂魄,使萬物蘇醒,包括沉睡的魂靈!”椴會看向那緒,雖受重創,但聲線卻節節拔高。
那緒的反射弧這次不長了,立刻就明白他話裏所指。
“他還能回來。”依稀裏椴會輕聲,情緒不明。
那緒立刻轉向白澤,向他雙眼求證。
白澤還不看他,顯是心虛,隻將手掩唇,一口一口嘔出血來。
“我知道,那是青鸞留給你的。”那緒蹲身,看著他,顯然已經大體明白狀況:“我隻問你,除了春抄,這世上,還有沒有能讓他醒來的東西?”
“我不是你。”被他盯得久了,白澤也終於熬受不住,抬起頭來,“我素來小氣,而且一點沒有善心。”
那緒便不說話,看著他,愁腸百結。
“我用十世善果,換你和青鸞下世結緣,你知道,我從不打誑語。”
“你前世罪孽深重,舍了這十世善果,你便連畜生道也……。和尚,他沒有那麼好!”
“我再沒什麼可以給你。”
那緒又加一句,逆著光,用盡氣力看他。
白澤微怔。
我再沒什麼給你。
當日青鸞現出原形,將那聲音碎片給他時,依稀也似這麼說過。
“和尚。”他有點唏噓,“我也試過,雖然我沒看到你們的未來,但我能感覺,你們……”
“無論未來如何,和尚已經執妄,已經不能放下。”
白澤沒再言語。
什麼是春?
青鸞說,是萬般蘇醒,是不猜不忌,是不離不棄,是輾轉千裏,終究有你。
如果青鸞在生,也會願意將這最後一曲春抄唱給這對癡人來聽。
在這世上,他最不能拂的,就是青鸞之意。
“十世善果,換我和青鸞下世結緣,和尚,你記得你說過的話。”
終於,他給任性狹隘的自己找了個慷慨的理由。
“還有,了結這廝,你我聯手,從無空回。上輩子你敗給他,隻是因為老子不在!”
那緒點頭。
白澤於是起了身,雖然倍感吃力,但還是逆著光慢慢走了開去。
一路景物空蒙,在垂死之際,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覺得冷。
在不遠處,青鸞的模樣不很真切。
何謂是春,無非是求仁得仁,披肝瀝膽無所不用其極,最後站在他的對麵。
有沒有渡魂曲,他都已經到了目的地。
白澤一哂,到這時終於不再介意,洋灑著邁開長腿,用青鸞最熟悉的姿勢朝他走去。
“你既然願意為了他,放棄春抄渡魂。那又何苦還死守那點真相,留他終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