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說。”
“我不想為那地方多費口舌,你們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說話爽快點。”
“一起吧。”
“好,我跟你們聯合行動,他終於校好了他的槍——我對你們會有用的。”
老七連的人沉默下來,他們並不習慣這種權衡利益得失的說話。伍六一打破了沉悶:“謝謝你好心加入我們。”
車已經駛入曠野,領隊車駕駛室裏,一個軍官用定位儀查找著方位。他向後車揮了揮手。此時,車裏的人在車輛的晃動中已經有點麻木。一個從駕駛室傳來的聲音讓麻木的神經立刻繃緊了。
“即將進入戰區,做好戰鬥準備。被擊中激光信標者即為陣亡,立刻退出比賽……”
士兵們紛紛地拉栓上彈。一張張年青而緊張的臉,因為看不見外麵的事物而顯得茫然。
“已經進入戰區,準備下車。”
車停了下來。
“倒計時,十、九、八、七、六……”
士兵們緊張地互相望著,什麼演習也沒有過這樣壓人的氣氛。許三多拍了拍馬小帥的頭盔。馬小帥笑笑。伍六一示意大家讓一讓,他端著機槍站到最前方。
那個令人緊張的聲音還在繼續:“……五、四、三、二、一!下車!”
車簾嘩地一下拉開,刺眼的陽光射進,當頭的幾個人頓時被晃花了眼睛。外麵是空闊的草原和小山丘。
伍六一第一個跳下車,就地打了個滾,就著車體掩護打開了槍架。老七連的人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後邊跳下,警戒。成才在瞄準鏡裏搜索著四麵的山丘。
風從草原上吹過,四周靜得出奇。幾個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一個個士兵從幾輛卡車上跳下,當跳到一半時,忽然一聲尖厲的槍聲,一名士兵還沒落到地上就冒了煙。槍聲頓時炸開了,來自四麵八方,低沉而震撼,把士兵們還擊的槍聲都壓了下去。車邊立足未穩的幾個士兵紛紛冒煙,就地躺倒。
成才緊張地報著:“三點……五點、八點……六點方向也有!”
甘小寧大喊:“沒有反應時間!無法組織反擊!”
伍六一:“全是重火器!組織起來也拚不過!”
甘小寧:“全是重火器,咱們根本幹不過!”
許三多指指遠處一條幹河溝:“先撤!”他們向那條幹河溝衝去,瞄準他們的射手訓練有素,一路追射又放倒幾個,自馬小帥起的幾個兵被堵得隻能躲進半道上的一個小丘後。
許三多這一小組人重重地摔進幹河溝裏,就在許三多身邊的一個兵在還沒跳進溝裏的當頭就被打得冒了煙,氣得摔了頭盔大罵:“哪個部隊配合的?一個師兄弟打這麼狠?”
成才在瞄準鏡裏觀察,遠在步槍射程外的襲擊者終於肉眼可辨,那是一隊輕型裝甲車和高機動越野車承載的步兵,一邊使用著車載武器,一邊全速向這邊包抄過來,這並不難辨認:“師裝甲偵察營!剛換裝完的部隊!全師的步兵尖子一多半在他們那!”
甘小寧情緒上有點無法接受:“連長的人?”伍六一歎氣:“跑吧。”
這麼一隊潰兵根本沒有抗衡的可能,沿著河溝逃開。隻剩下那個沒能進溝的兵躺在河沿邊冒煙。
草原上那幾輛卡車顧自駛開,露出車後幾個失去掩護的士兵,他們隻能在曠野上奔跑,被一個個射中和追殲。周圍漸漸地寂靜下來。偵察營在曠野上搜索,其中間雜著和他們服色不一致的老A。
一輛高機動越野車駛來,高城陰著臉在副駕座上,車後的機槍由老A裏的齊桓把持著。高城掃視著這沒懸念可言的戰場,他頗有些憤憤不平。
高城拿起通話器:“獵手一號……A10點的伏擊已經結束,淘汰二十六人,接近半數。”
通話器裏傳出袁朗的聲音:“組織追擊。”
那幾輛卡車還沒有開走,可以將剛下車就被淘汰的那些兵帶走,遠遠的有幾個人不甘心這樣就被拉走,爭吵推搡:“有這麼打的嗎?沒下車就開打!等於拉進了包圍圈再打!”
偵察營士兵不理他們:“又不是對抗!這是考單兵綜合能力!沒挺下來叫能力不行!”兵急了:“你行你來呀!”
高城不忍心:“好好請人上車!動什麼手?”
偵察營的兵後退,沉默地看著。那幾名士兵終於泄了氣,默默地爬上車。高城發動了自己的車,他是往追擊方向,草原深處,被扔在原地的齊桓衝他揮手。
高城沒有停車的意思,齊桓苦笑著走向另一輛車。
許三多幾個在幹河溝裏狂奔,上午的陽光已經很毒,加上身上的重負,已經汗流浹背。忽然,許三多站住了。甘小寧這時也發覺了:“馬小帥呢?”
成才說:“跑散了,他去的東北方向。”
“早怎麼不說?”
“有工夫說嗎?”沮喪加上疲勞和焦急,兩人互相瞪著。
伍六一喝道:“行了,要吵被抓回指揮部再吵。”
幾個人隨後安靜了下來。許三多看看自己這一行人,一共七人,成才、伍六一、甘小寧、自己和三名不認識的士兵。伍六一也在看:“七個人,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再丟掉一個人。”
〖HTK〗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袁朗說得很清楚,他隻要三個人。〖HT〗
草原上是沒有路可言的,隻有一尺多高的野草,高城似乎想在顛簸中一泄心緒。他忽然發現了什麼,一個轉向,急刹車,車子差點翻進了草地裏。高城從車上跳了下來,大步向剛才的草叢走去:“有你這麼藏的嗎?看見車壓過來都不吱一聲!”
一個用草葉偽裝得極為良好的士兵,從草叢中站起來。竟是馬小帥。他剛才就伏在高城將碾過的草叢中。
“連長,您說過,偽裝潛伏第一要點,沒被敵方發現時絕對不能暴露!”
“我是裝甲偵察營副營長!”
“老七連的兵都叫您連長!”
高城愣一下,打量著那張被迷彩覆得看不出來的臉:“馬小帥?”
馬小帥笑了:“還以為連長不會記得我。”
“每個我都會記得的。你是鋼七連第五千名士兵……也是最後一名。”高城猶豫了一下,看看四周,說,“聽我的命令,繼續隱蔽。”
馬小帥下意識地又伏在了草叢中。高城若無其事地向自己的車走去,剛走到車邊,馬小帥在後邊突然叫道:“連長?……連長!您幹什麼不把我帶走?”
高城不理他,煩躁地揮揮手!可馬小帥已經站了起來說:“您已經發現我了!”
高城:“那是碰巧,瞎貓撞上死耗子,懂嗎?”
馬小帥說:“這違規了!連長!”
“有什麼規則?整個裝甲偵察營加整隊老A掃你們一小股潰兵,沒有規則。”高城說,“老七連的兵生存不易,別因為碰巧卡掉你這次機會。”說完上車去了。
馬小帥在後邊又喊了一聲連長,但高城已經發動了汽車,往前開走了。
“連長?!七連的人不做這種事!別以為我來連裏沒幾天,就長不出七連的骨頭!”馬小帥說著摘下自己的頭盔,在激光信標上弄了幾下,一股煙從上邊冒了出來。
高城猛然把車刹住了。馬小帥將鋼盔戴回了自己的頭上,筆挺地站著。高城隻好把車倒了回來。馬小帥終於忍不住哭了,終究是太年輕。高城在他肩上拍了拍,說跟我回去吧,以後還做我的兵。
袁朗正在基地裏量地圖上標出的距離,看著齊桓從車上下來,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不是跟高副營長一起嗎,怎麼就回了?”
齊桓笑笑:“被甩了。那家夥很傲氣的,受不了我看著他。”
“那正好去H7位置設點打伏,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經之路。”袁朗也樂了。
齊桓剛出門張幹事和李夢就走了進來。“您是這次比賽的負責人吧?”
袁朗掃了一眼張幹事,笑了,他說:“哪裏有比賽?一小隊人要從困境中掙紮出來而已。我是戰地指揮,就是給他們製造困境的人。您什麼事?”
“我姓張,三五三團報記者,也是軍報特約通訊員。這我助手小李,想請您談一下關於這次比賽。”
袁朗:“說了沒有比賽。嗯,就叫體檢吧,來的都是步兵的佼佼者,靠數據評定是小瞧他們了,體力、智力、意誌、經驗,單瞧一項也是以偏概全,真正優秀的兵會找到那個平衡點,我們也在找那個平衡點。”
“嗯,您這話就透著思想。您造就這支必勝之師的觀念、意義、高科技?”
袁朗笑了:“必勝?扯了。未打之戰都是未知之事,對未知談必勝的不是軍人。我們的士兵很可愛的,也很堅忍,現在的努力是為了在戰時能讓他們少一些犧牲。”
張幹事看看李夢,李夢看看張幹事,兩人沒能記下什麼。
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囂和車聲,袁朗笑著站了起來:“俘虜回來,我得去挨罵了。你們自便。”他走了,把張幹事和李夢扔在那發呆。
草原深處,一輛高機動車在追趕著跑開的兩個小人影。那是兩個士兵,可他們是分開跑的,機車在最接近其中一個的時候,放下了兩個人,車轉向另外的一個追去了。車輪碾過一堆剛剛冒頭的火堆,一隻剛宰的野兔扔在旁邊。一個兵正要翻過山丘時,被打冒煙了,一個兵被車子給活活圈了回來。
車上的兵壞笑著說:“還燒烤?十幾裏地外就看見冒煙啦。”那兵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把刺刀深紮進土裏,挖出草下的根莖。這是在一個山丘後邊,許三多七個人在這裏躲藏著。許三多把手上那幾根寒磣的草根交給與自己同行的士兵:“這是七星草,有土腥味可還甜,這是野蕨菜,也可以吃。”
甘小寧翻騰著自己的口糧袋,已經空了:“死老A!死偵察營!”他嚐試著咬了一口野菜,一腳把地上的空罐頭盒踢開。
伍六一提醒他:“埋起來。暴露目標。”甘小寧隻好又狠狠地掘地埋口糧袋:“我就權當我在埋設計這個惡作劇的混蛋。連火都生不了啊!我本來想有點野菜,一生火,烤野兔、煮沙雞、烤螞蚱……”
許三多說:“絕不能生火,這地形生火就跟明火執仗沒區別。”
甘小寧埋怨:“背六十斤連奔帶藏,被人追剿,給的那點吃夠一小時熱量嗎?他看看手上的草根,這是食物嗎?它是微生物啊!”
伍六一說:“我相信老A就是這樣過來的,看眼神就知道。”
成才看看手上的幾條草根,也有點泄氣:“別挖了,這點草根確實還補不上挖的勁。”許三多說:“我給你們挖。”
成才問他:“你的口糧呢?我們剛才吃了,你沒吃。”
許三多猶豫一下:“我吃了。”
成才微有些不屑:“你撒謊都上臉的。”
伍六一替他不平:“那是他那份。你不忿什麼?”
成才:“我沒不忿。我隻是說在這個忍字上,他把我斃得服服帖帖。”
車聲駛過,幾人伏低,成才從瞄準鏡裏看著那輛車上神氣活現的幾個士兵。
成才羨慕地說:“到飯點了,他們準是回營吃飯。”
甘小寧說:“我想去突襲他們大營,大喝一聲,繳飯盒不殺!”
伍六一冷笑:“你還是放信號槍棄權比較直接。”
許三多有點不安:“我覺得該趁現在趕緊走。”
甘小寧說:“走,拿什麼走?你的腿還沒軟啊?兵哪,那是得有糧的!”
“那也得走。”許三多說。
伍六一拄著槍站了起來,他說得對。成才也同意:“就這點空當,我們能趕在別人前邊一大截了。要知道,隻要三個,我們是有很多競爭對手的。”
其他人敏感地看他一眼。大家看了看指南針,辨別了一下方位,憋著一肚子心事,然後就走開了。
前麵的草原,漫無邊際。夜色漸漸地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