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衝走後,小蝶常常在深夜裏亂夢紛紜,有時候夢見已經死去的娘,有時候夢見爹和自己的大哥,有時候又夢見沈衝在和別人比武,一會兒那比武的人兒又似乎不是沈衝了,變成了一個身著白衣的影子。那白衣人臨風而立,溫柔的對她說,“你放心,……我會讓你以後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然而突然之間那溫柔的麵孔又幻化成一張詭異的蝴蝶麵具,直向她壓迫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放開我,不要,不要!”一瞬間,那張麵具消失了,黑暗中顯出一張血淋淋的臉來,是街頭曾經調戲過她的醉漢?還是曾經贈她古琴的公子?她分辨不出,也不敢細看,那張麵孔逐漸變化起來,似乎又變成了沈衝的臉,沈衝的眼睛一時似乎是在深情地望著她,一時卻又顯出痛苦的神色來,“他是誰?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知道了,是他!是他!”“不,不!沈大哥,你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要逼我?你說過你不在乎的,你說過你不在乎的!不是!…不…!”
小蝶常常在這樣的夢境裏驚醒過來,冷汗涔涔,她狂亂的想找一個肩膀可以依靠,卻發現身邊隻有一盞孤燈如豆,柔軟的帳幔在夜風裏象遊絲一般飄動著。
沈衝縱馬來到了蝶園,把馬拴在了大門的外麵。蝶園離城不遠,並不荒僻,小蝶又素喜清靜,因此身邊隻有一個丫鬟跟著,平日裏偶爾有個老家人過來照料一下園子,送送東西。因此沈衝並不叫門,徑直推開半掩的門扇,向裏走去。
花圃裏靜悄悄的,院裏卻不見個人影,沈衝想,自己一走兩月,這園子裏的景色卻也變了,那時還春寒料峭,樹枝頭還未有綠意,現在卻已是繁花似錦了。院子盡頭的閣樓上隔扇窗半開著,沈衝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提氣叫道,“小蝶,我回來了。”
隻聽得一陣輕軟的腳步聲,帶著一陣淡香,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上。小蝶身著鵝黃羅衫,不施脂粉不佩首飾,家常發髻上隻斜插著一隻羊脂玉的鏨子,走下樓梯,卻不上前,隻站在地下,對著沈衝微微一笑。
沈衝隻覺得胸口一暖,一股柔情難以自遏,他走上兩步,一把將小蝶打橫抱起,轉了兩圈,卻才放下她細細端詳,隻見她容顏依舊,隻是麵容似乎又清減了一些。沈衝伸手拂過小蝶的發絲,道,“你又瘦了。”
小蝶蒼白的麵頰上浮起一絲紅暈,“沈大哥,我很好。你這些日子在外麵,真是辛苦了。”
她凝視沈衝片刻,又道,“我去叫丫鬟安排茶飯,你也進去洗洗塵,換身衣服吧。”沈衝心中甚喜,欣然而去。
沈衝和小蝶用完晚餐,收拾已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兩人掌上燈,卻共坐在桌前飲茶說話。
沈衝道:“小蝶,飛鷹堡已經被我們攻破了,萬鷹王也已經被我們殺了!”
小蝶有些憂心的道:“那這次豈不是死傷了很多的人?”
沈衝柔聲安慰道:“為了鏟除這股勢力,一些死傷是在所難免的。”
小蝶又問:“爹知道你回來嗎?”
沈衝道:“我午後已經和葉群一起去見過他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對了,小蝶,你大哥怎麼樣了?”
小蝶歎一口氣,道:“還不是老樣子,整天呆在牡丹園。對家事不聞不問,簡直太令爹失望了。”
沈衝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小蝶,我這次跟葉群回來途中,還遇到了一個人。”
小蝶見他神色古怪,不由問道,“是誰?”
沈衝道,“白玉川!”
小蝶臉色忽然一沉,她垂下眼瞼,緩緩站起來,背過身去走開幾步,方才淡淡的道,“他還沒死?”
沈衝也立起身來,踱到小蝶的身後,沉聲說道,“我和葉群對付他的時候,逼得他摔下了萬丈深崖,而他,就這樣死了。”
小蝶的肩膀忽然一抖,片刻,她冷笑一聲,“這真的是天意,沒想到他這個人,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沈衝默然不語,輕輕扳過小蝶的肩膀,把她攬進懷裏。
庭院之前,月光如水銀匝地,夜風中浮動著似有若無的花香。兩個人的心中都在輕歎,也許,他們終於可以忘掉那個影子了,但願那個白色的夢魘從此真的能夠遠離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