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人(1 / 2)

卻說阿秀向那人臉上一瞧,隻覺得心頭怦怦一陣亂跳,半晌喘不上氣來。她望著那白衣人的臉,麵上表情變幻,似喜似悲,似嗔似怨,一時不覺滴下淚來。

歇得一停,阿秀從地上爬起來,去搬動那白衣人,隻是那白衣人昏迷之中,身體沉重,阿秀嬌嬌怯怯的,又如何搬的他動。阿秀隻得勉力把他拖到最近的一棵樹蔭之下,從衣服上拆下些布,浸濕了溪水,蓋在他的額頭上。又解開他上衣,拭淨了他胸前的傷口,從藥簍中尋了幾味止血生肌的藥草,用石頭搗碎了,敷在傷口周圍。阿秀又檢視了這人其它的傷處,好在都是隻傷及皮肉,並未動及筋骨,隻是看他昏迷不醒,任由擺布,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內傷。

阿秀心道,隻自己一個人,是無法把他帶回去的,隻能回去央那獵戶小乙哥來幫忙。一念及此,阿秀不由得一狠心,對著白衣人低聲道,“白大哥,你且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人來救你。”她怕那白衣人遇到野獸傷害,又扯些柔軟的枝條藤蔓來將他層層蓋住,才拾起藥簍藥鋤匆匆沿來路而去。

深夜的羅李村,已是二更時分,月朗星稀,山林的影子影影綽綽,一片寂靜,偶爾傳來幾聲半夜醒來鳥鵲的啁啾。這裏村民性情純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的人家幾乎都已經漆黑一片了。隻有西頭那三間茅屋東首的一間,窗格半推,還隱隱透出燭光。那獵戶李小乙,卻在門前探頭探腦,團團打轉。原來阿秀趕回村裏,正遇上小乙趕集回來,聽阿秀講了有人遇險,就約了個同伴匆匆跟著阿秀去救人,往返來去,加之天色已晚,路途難走,卻才剛剛把人抬了回來。

這時隻聽門軸吱呀一響,阿秀從屋裏走了出來,李小乙連忙上前詢問。

阿秀麵帶愁容道,“小乙哥,今天救的這人是我一個遠房的哥哥,我在這世上已經無親無故,他可能是我最後的親人,天幸讓我在這裏遇到了他。我知道現在時辰已經很晚,你也這麼辛苦,這一天趕了幾十裏地的路,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還發著高燒,如果不能請個大夫馬上來瞧一瞧,我真的擔心……”

那小乙哥憨憨一笑,說,“這點路算什麼,我一點都不累呢。既然你擔心,我就馬上去鎮上請大夫。”

阿秀感激地一笑,又拿出一個小布包給他,道,“這麼晚了,我恐怕大夫不肯來,這些銀子是我平素積攢的,你全都給大夫,請他一定來看看。”

那小乙哥接過布包,轉身匆匆去了。過得兩個時辰,果然請了一個大夫來,那大夫素日隻在呼家集上給人坐診,平素還頗有醫德,對病人到也不苛求診金,隻是天色太晚,開始也不肯出診。那小乙苦苦懇求,又把阿秀的銀兩都給了他,他才勉強答允,卻借了一匹小毛驢騎著,李小乙打著火把引路,一路迤邐而來。

那大夫到得房中,看了病狀,把了脈,又問了當時的情形,說,“看樣子,這位公子竟是崖上掉下來的呢。他內有鬱血,外受刀傷,加上連日水米未進,傷口一感風邪,可不是要發起熱來麼。莫不是讓人打劫了?他也真是命大,那麼高的崖上掉下來,竟然沒有立時摔死!

“不過你也莫要擔心,我看了脈息,這位公子稟性素強,脈雖沉而不弱,雖然他現在昏迷不醒,我兩副方子下去,管教他熱邪退散,清醒過來。隻是他這內髒經絡之傷,一時半會恐怕不能痊愈,隻怕要慢慢調理上半年了。我這裏隨身帶了些藥材,先給你用副清熱解表,又固本生陽的方子,你去煎上,今夜裏先用一服。明日卻叫那個獵戶小哥再跟我到鎮上去抓藥。”

阿秀收了藥,謝過了那大夫,即去取水煎藥。那大夫卻隨著小乙,自去他家裏找個地方安歇。

過得小半個時辰,阿秀煎得藥來,濾去藥渣,從床上扶起那白衣人來,端著碗灌下藥湯去。那白衣人外麵撕破的長袍已經換掉了,臉上擦洗得幹淨,他喝下藥去,過得一會兒,原本蒼白的皮膚上漸漸泛起了一絲血色,恰似一塊已白的發青的玉石突然透出了隱隱的紅暈。

阿秀坐在床側,凝視著白衣人的臉色。一陣山風拂過,桌上蠟燭火苗晃動,光影在白衣人的臉上一陣搖曳,那線條光滑的額頭和鼻子的陰影似乎也跟著晃動了起來。他雖然依然雙目緊閉,但呼吸卻漸漸勻停起來,看來那大夫的藥方確有效驗。

阿秀見這白衣人漸漸寧定,方放下心來,不覺感到筋酸骨痛,一陣倦意襲來,難以抵擋,竟伏在床邊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阿秀猛然驚醒過來,卻聽那白衣人呻吟出聲,隻見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已經被風吹熄了,月光透過茅屋的窗口直射進來,正照在床上白衣人的臉上,卻見他眉頭緊皺,牙關緊咬,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神色間有無限痛苦,又似乎包含著無窮的恨意,原本俊俏的一張麵孔,竟然變得猙獰可怖。阿秀驚慌失措,又大感畏懼,沒奈何壯起膽子,伸出右手去撫那白衣人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