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新法後,陸衡重用蘇子侯,起兵伐梁,強吞周邊的小國。六年時間內,天下具畏陸之強。群臣共議國事之時,蘇子侯說之以伐周不如伐孔之利。眾勸陸衡攻周而後擊孔,陸衡不聽。
孔君使大將與陸軍偃戰,大敗之,乘勝取瀛邑。此戰關係重大,而陸君一意孤行,自後陸國舊將率私軍揭竿而起,擊退孔軍,挾公主而走。陸國周邊以此散,百姓因賦稅繁重而怨之,皆聽命於範融,新勢力崛起。
陸衡心知此乃蘇子之過,又不忍責之,便愈發暴躁不堪,殺人如麻。
每夜蘇子侯伴陸衡入眠,他時刻置劍與枕邊,並題字在寢中: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
蘇子侯知道他不開心,道歉了無數次,但陸衡都隻是擺頭不語。
直到一晚,陸衡批閱文書後放下竹簡,持筆久久不動,直至墨水幹盡才低聲道:“子侯……你說寡人是否真的錯了?”
他說這話時並不激動,不過淡淡地問了一句。但蘇子侯與他相處數十年,對他了解不少。十年來,他第一次說出質疑自己的話。
這興許是最後的機會罷。
那一瞬,蘇子侯不是沒有動搖過。
而無毒不丈夫,成敗在於足下。
蘇子侯緩緩走到陸衡身邊坐下,溫言道:“百姓皆知您賢明,小人之言實在不必放在心上。君上,您從沒錯過。”
陸衡沉思著點點頭,用已經幹硬的筆尖在硯上劃了劃,繼續批閱奏章。
同一夜,陸衡仍舊伴劍而眠。
是年春,正月,陸衡壓製公卿,收回采邑。朝內皆傳國相以色侍主,勸陸衡貶義蘇子侯。陸衡複不聽。
翌年夏,旱,範融起兵而上。
陸國不敵新軍,不出半月都城周邊盡失守。蘇子侯作為軍師與將軍在外迎敵,陸衡留在宮內,準備帶兵後援。
剛拿出戰甲,便有人報說公主求見。陸衡對妹妹一直於心有愧,當下招其會麵。
然而,公主進來第一句話便是:“我已下嫁範融。”
陸衡苦笑道:“原來如此。倘或你不是那麼不開心,這也是寡人原先的打算。”
“你是我的兄長,範融是我的夫君,孰勝孰敗,我都不希望看到。若陸國敗了,我會請求範融為你免罪。”
今昔之感,陸衡心中百味雜陳,隻輕聲道:“寡人曾那樣對你,你卻如此……為兄……唉……”
公主端出一壺酒,微笑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讓我們兄妹倆忘記過去一切的不快罷。”
與此同時,範融已大敗陸軍,生擒蘇子侯。
滿都城飄揚著“範”字旗,軍隊上下歡呼雀躍。範融卻頭一個令人把蘇子侯扣押到足前:“決定殺你之前,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就不提了,陸衡對你有恩,你卻以仇報之。如此小人,現在弄得國破家亡,究竟是為了什麼?”
蘇子侯緘默良久,終抬起頭,膝上的佩玉碎了滿地,華衣也變得襤褸:“先母……曾是燕文公之後。”
是個人都知道,陸衡在燕國沒有留下半個皇親國戚的活口,唯獨剩下了個落跑的小兒子。
範融驚了許久,喃喃道:“……竟是如此。”
“我從無害你之意。”蘇子侯淡淡道,“隻不過要扳倒陸衡,必須除掉你。”
他與範融一起長大,從小情同手足。後父亡,母親改嫁燕文公,曾得寵一時。直至陸衡嫁其妹至燕國,燕文公沉迷於公主美色而冷落母親,母親又因後宮紛爭被打入冷宮……直到戰爭結束,為陸衡所殺。
這些年,蘇子侯一心複仇,幾乎沒有掛念任何雜事。在與範融重見之後,聽聞他尚未娶妻,曾有一絲期許。隻是那種情緒從何而來,此時已不再重要。
年末,範強伐陸國。陸亡。
然陸國公卿不聽命於範融,紛紛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於海上,朝服於孔。(1)數十日後,範融釋蘇子侯。蘇子侯複返陸國舊都,眾大夫為陸衡之專權,皆危亂國家,其兵戈擾攘,致使無人知曉舊主已薨於寢內。
蘇子侯去宮殿內尋找陸衡,首先看到的竟是寢宮外的嗡嗡蛆蠅,捂著鼻子推開門,卻看見裏麵的屍體已經腐爛不堪,麵目全非,直至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才知道那人便是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