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奴低著頭,似足一個委屈小媳婦,連眼睛都不敢看傅敏:“我自然不敢跟別的姐妹們比肩。守齊是太太所賜,我也是極愛重的,何況守齊懂禮數,知進退,行動安靜穩重,也怪不得是太太親自帶在身邊調教出來的,不要說綠綺,連我看了,心裏都慚愧。有她照顧我,隻怕是我夢中也能笑出來呢。不怕媽媽笑話,我打小兒在鄉下長大,性子粗疏,不懂得家裏的規矩,隻要媽媽及守齊姑娘不嫌棄,還請教一教我,也省得我回去之後,在家裏人跟前鬧笑話——丟臉是其次,豈不辜負了老爺太太對我的一番心意?”
傅敏見她做低伏小到了這個地步兒,心中卻沒來由的覺得不舒服,不過一個丫頭而已,犯得著如此嗎?聽聽這都說的是什麼話,哪裏有奴才比主子還能幹的道理?這不是分明在擠兌守齊的嗎?就含笑勸:“姑娘快別這麼說了,奴婢們都是底下人,服侍姑娘是該當。姑娘就是太見外,說什麼‘慚愧’不‘慚愧’的,豈不是要折死了我們?”
蟬奴怯怯的說:“我說的錯了,媽媽休要見怪。”
嘴裏說著,眼角兒卻又忍不住瞟了綠綺一下,咬著嘴唇說:“幾位媽媽跟守齊姑娘走了遠路過來,先請歇歇腳兒,我叫綠綺伺候你們洗臉。”
傅敏笑道:“綠綺是服侍姑娘的丫頭,哪兒有叫她伺候奴婢們的道理?”
蟬奴忙搖頭:“不妨事不妨事,媽媽有什麼事情,隻管去吩咐她,她原該就是伺候人的,哪裏就這麼嬌氣起來了?”一麵厲聲喝綠綺:“你還不快出去洗把臉,幹你的活計去,隻顧在這裏丟人現眼是幹什麼?還不給媽媽告個罪?”
綠綺捂著臉止住了哭,給傅敏磕了一個頭才起來。傅敏心中又是一歎氣,這都是些什麼事啊。這四姑娘年紀小小,心眼兒倒不少。看來這一路上,還有的饑荒打呢。
不過再聰明再厲害,到底也是個姑娘家,人又小,還怕她長翅膀飛了不成?左右日子還長,她有的是心思陪她慢慢磨。
她也不急,反正該著急的那個人可不是她。
謝家的姑娘雖然嬌貴,不分嫡庶,都是一樣看待。可是一個命不好,又在外頭養了十多年的丫頭片子,到最後又替家裏惹出了禍事,哪個肯待見她?更不用說還是妾生的,家裏雖然嫡庶都是一樣看待,那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外頭人過來說親事,還不是先看嫡庶,然後才挑的人?家裏的嫡出小姐都是正經主子,隻能往其他六家裏嫁,等六姓裏頭挑不出來人了,才在外頭的官宦世家裏挑姑爺,這時候才輪到庶出的姑娘。外頭人看熱鬧,哪裏瞧得出這裏頭的厚薄?
聽說前幾日靖國公府上來人,替國公爺的孫兒求娶四姑娘。老爺太太聽了,當場就十分不悅。哪有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好端端就名聲在外的?連老太太也說,如今這姑娘也滿十五歲了,該出閣了,有了這個名聲兒,隻怕是規矩點的人家就沒人肯要了。言外之意也是極明白的,謝家的姑娘們雖不能為妾,隻是事急從權,她這個身份兒,就是當個填房也說得過去。反正太太聽了這話,回來就吩咐人給四姑娘預備嫁妝。隻怕這姑娘回到京中,在家裏也住不了幾天,就該要出閣了。
這麼一想,傅敏就心平氣和起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左右她跟這個家也無緣,她又何苦扮黑臉拘著她,惹得她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