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向著城北的方向,
在一個長了棵參天大樹的岔路口拐向西,夏子末對於這刺客的目的雲裏霧裏,而對於齊百成,卻是另一番心情。
他拉上簾子,想刻意的回避,但那些往事,在深夜的夢裏纏繞的那些往事,反而更強烈的撲麵而來。
二十年前,他以郡王身份親手葬送了齊家王朝,殺了皇上,也就是自己的叔叔。這一切源於皇上以謀逆之罪處死了自己父親,母親跟著羞憤自殺。
當年的自己,血氣方剛,轄製著一方大軍,屢戰奇功,軍中威望如日中天,如何能容忍如此的奇恥大辱?有仇必報,是自己的原則。
於是乎,領著兩萬精兵,從東南方向的九龍城一路直取京城。夏槐安、羅新弘、殷天昊三人各率五千人馬分從正東、正北、正西方向圍攻京城,最終將皇帝斬落馬下,之後又親手扶夏槐安坐上皇位。
然而自從大仇雪報的那一刻,齊百成卻也跟完全換了個人似的,仿佛被皇上的陰魂附體,變得優柔寡言,甚至連至高帝位都失去了興趣,否則,這帝位哪有夏家的什麼事。
到了一處破敗的木房前。
齊百成停在那裏,他顯然注意到了這間木房的位置,它位於東西方向六七間木房的中間一間,前後南北向各有三丈遠的空地。
這是一處無險可守,無路可逃,卻會輕易被圍困的地兒。
刺客指著裏麵讓齊百成進去,他沒有猶豫低頭進入,門頭還沒有他個子高。
夏子末本能的跟著進去卻被刺客攔下,隻能在門外和那刺客站在一道。
裏麵一個蒼老女人的聲音這時道:“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當然認得。”這是齊百成的聲音。“公主殿下。”
另一個仆人的聲音道:“豔兒在外麵守候,殿下您少說些話,注意身子。”
出來一個三十多歲仆人模樣的女子,看到夏子末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在人劍下,夏子末可不會逞強受辱,“你們是---”
燕兒不理他,反問侍衛這人是誰,得知他是三皇子竟朝他身上飆口水,“都是逆賊。”
夏子末大抵上已經猜出來這幫人的身份,聽說前朝覆滅時有個公主逃脫,下落不明。沒想到現在竟主動露麵,還以如此轟動之勢,大有挑戰皇權的意味。
隻聽公主道:“是不是沒想到還能看到我?”
“我以為你---“
“以為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吧,這些年我忍辱偷生,苟活至今,就是為了能當麵跟你說幾句話。”
她幹咳幾聲,顯得很是吃力,“你還記得小時候經常帶著我玩嗎?後來你去參軍了,我就天天盼著你回來。你一回來,我便求著父皇召你進宮,那是多好的歲月,想想就美。”
齊百成當然知道,眼前的這位公主,那時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黏著自己。從早到晚不愛待在宮中,就愛到自己府上來玩。有次自己練劍時不小心受了劍傷,她便照顧自己兩個多月,一個公主本不該對一個郡王這麼上心,可能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情感。
“我小時候崇拜父王,長大後崇拜你,你參軍我是高興的,可是見不著你我又難過,每年的年節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你總會在京城守歲。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感情,雖然知道你有意中人唐如茵,但是我並不介意。可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平陽三十二年的歲末,等回的是你的屠龍刀,我崇拜的堂哥哥攜著三萬大軍屠血皇宮,知道我是怎麼逃出生天的嗎?我一直在你的府中等你,我想知道那時你要是尋到了我,你會放過我嗎?”
她哽咽著,夏子末聽出來她是強忍悲痛之情。
“我也不知道。”齊百城低聲道:“其實那時我很怕找到你,我是有預感的,率兵三過家門而未入。我希望你當時在我府中,希望你不要出來見我。那時的情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變成了連我也無法控製的局麵,真的失控了,我的本意隻想逼他寫下告罪書然後退位,可是發動由我,結局卻不由我,我沒有殺他們之意。”
“是不是你親自動手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筆血債,終究記在了你的頭上。”她突然狂怒起來:“你永遠是一個忘恩負義吃裏扒外之人,屠殺血親,奪下皇宮卻又拱手丟棄,你真是一個十足的混蛋。”
短暫的沉默,齊百成問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她冷笑一聲,“能怎麼過?東躲西藏,像老鼠一樣,半年換一次住處。幸好有豔兒,要不然我早就暴屍街頭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要見我?”
“我有選擇嗎?你以為我不想早點了解這段孽緣嗎?剛開始逃亡的那麼些年,讓我活下去的勇氣,就是有一天,要親手殺了你,後來,讓我活下去的勇氣,就是想親口告訴你,你是多麼愚蠢,你的一生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