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未時二刻,院子裏空蕩蕩的,就連下人好像都躲到哪個角落偷懶去了。夏子末正從午睡後醒來,慕然發現一襲白衣的黃千仞,拖著有些沉重的身子走在院子裏,她停下來向沈薌的屋子瞄了兩眼,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夏子末毫不猶豫的把門開,並快速的上前與她搭起話來,讓她無暇躲閃,“怎麼了黃姑娘,你找沈薌阿?”
“也沒有啦,我就是有些渴了,下來找些水喝,這些下人也真是的,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叫也叫不到人。”
“我房裏有水,進來喝唄。”
“不用了,其實了還好,不是太渴。”她趕緊拒絕道。
“軍營那邊小河旁好像的長了不少的野花,是上次來沒有見過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是嗎?”她眼神裏閃過一絲亮光,猶疑著才道:“也行,反正左右無事。”
走在路上,突然問道:“你覺得羅川平這個人怎麼樣?”
這樣唐突的話,黃千仞明顯的感到不適,她對羅川平的中意眾所皆知,而羅川平的拒絕更是大白天下,何以問出這樣的話讓人難堪。
“其實吧,他這個人就是倔了點,死腦筋。”夏子末很快接著說道:“我是了解他的,他是從上一段感情中沒有走出來,一旦他哪一天走出來,對另一個人動心的話,就也會死心塌地的愛上另一個人的。”
黃千仞這才聽出來,他大概是在安慰自己的,“誰知道是什麼時候呢,反正我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慢慢來,讓緣分再發酵一會兒。”他緩緩說道:“你母親呢?好像從來沒聽人提過。”
“她在生我時就難產死了,我爹說她從小體弱多病,能生下我,已是一件神奇的事。我大概就是繼承了她體弱的身子吧。”
夏子末“哦”的一聲,“現在有不少神醫,你爹就沒替你打聽打聽?我可以到京城後幫你留意,說不定是可以根治你的病的。”
她搖搖頭,“要這凡俗的身子幹什麼?多得的壽限何嚐不是無故憑添的折磨。”
“也不能這麼說,萬一哪一天碰上了你喜歡的緣分呢。”夏子末說完這話,見她並無反應,知道沒聊到一塊去,又改口道:“聽說之前周適是喜歡你的,怎麼後來沒有進展了呀?”
她臉一紅,“什麼呀?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他消失之前是對我有些意思,可惜他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去年他回到大涼州之後,感覺他也變了,反正大家現在隻能算普通朋友,往那一步是永遠不可能的。”
“也是,他長得那般醜,任誰也狠不下心喜歡他。”夏子末這句話也把她給說笑了,“他好像很神秘耶,好像在大涼州有些勢力,他爹娘呢?”
“沒見過,莊上的人也都沒見過,他是小時候突然來到這裏的,突然憑空出現的一個人,他的奶媽在那邊給他置了一個大宅子,在他奶媽死了之後,他才出走的。”
夏子末又是“哦”的一聲,“大涼州真是神秘人輩出呀,這姚力也是的,聽說他們家的老東家也是沒人見過。”
“這姚力就是個大惡魔,大涼州無人不怕他,不過聽說他是從小被老東家抱回來的。”
“聽說他們有一個老管家在管事,好像姚力也得聽他的。”
黃千仞搖頭說不清楚,自己很少出門。到了河邊的一個小坡上,她坐了下來,小心的摘下幾朵無名小花,放在手掌心,鮮豔的黃色,暗淡的粉色,“它們的生命總是不會超過三個月。”她輕聲的說著,“幸好它們是沒有痛苦的。”
她呆呆的看著軍營的帳篷,喃喃道:“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他嗎?”
夏子末“哦”的一聲。
“我自己這些天也會這樣問我自己,第一次見麵時,我就被他的陽剛之氣迷住了,後來我看到了他做事的執著認真,再後來,我看到了他內心的憂鬱和哀傷。”她的聲音總是很輕,甩不掉的傷感。
“始於外表,終於內心?”夏子末順著她的思路問。
“是憐愛呀!”她的聲音更低了,“看著他的痛苦,我的愛隻會更深,我想把所有的一切用來拯救他,可是我是一無所有的,我恨自己的無能,我唯一的用處,是等將來我死了,埋到地下去滋潤上麵的花草。”
夏子末被她說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快,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似的,“我希望那些花是奪目的黃色和最豔的紅色,讓它們代表我好好的生長一次,哪怕隻有短短的數月,至於來生,我不想再來了,我的靈魂是軟弱的,經不起世間的考驗,循環往複的,隻有無盡的煩惱。”
“有沒有來生還不知道呢,可不是你能不能選的。”夏子末無來由的突然就有想罵她的衝動,“好好的活著才是重要的,想想你爹,他為你操碎了心,難道他就不值得你憐愛嗎?你這樣對得起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