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變冷,校園裏的大柳樹再一次蕭條起來,冬天又快要到了。我一下子覺得寂寞起來,也許是因為本來和我形影不離的萬紫如今一門心思都撲在江誌博身上。她現在張口閉口江誌博如何如何,把他們之間的瑣事一遍一遍講給我聽,盡管之前她談的也不過是這個或那個男生,但是起碼還有些花樣,如今我都快得江誌博恐懼症了。
忘記了誰說過,其實我們的世界很小,隻能容得下兩個人,再多一個,往往就會顯得擁擠。我當然不會自私地霸占萬紫的友誼,但是我比以前更孤獨。
新的友誼和新的愛情一樣可遇不可求,而我從來都是一個寧缺毋濫的人。
語文課上老師在講《孔雀東南飛》,分析人物性格的時候,老師說了一句:“一個過於強勢的母親,她的孩子極有可能是性格懦弱的。”我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但這篇文章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也不覺得焦仲卿有什麼值得劉蘭芝去愛的,為他死自然更犯不上。相比而言我更喜歡《氓》,人老珠黃又怎樣?你不要我,我也不賴著你,一拍兩散,斷的決絕。
白拓在我旁邊全神貫注地記筆記,她的表情和神態更接近小動物,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似乎隨時準備抬起前爪自衛。她學得死去活來,可成績依舊不能拔尖。她總是在做選擇的時候驚慌失措,顯得特別沒有主見。也許語文老師的話是對的吧,因為白拓有一個特別強勢的母親,所以她的性格才會偏於懦弱。
我曾經見過她母親兩次,第一次是在高一家長會的時候。因為那時候我負責給家長們倒水,所以有幸得見。白拓的母親是一位職業女性,穿著打扮很得體,但眼神讓人特別不舒服,似乎總是不滿意。等到她一開口,我就覺得她的嘴巴比眼睛還可怕。
“你們這些老師是怎麼上課的?!”白拓的母親敲著桌子質問我們班的幾位任課教師:“以我女兒的資質,應該每門功課都達到九十分,為什麼有的學科沒做到?!說到底還是你們學校的師資不行。”
“那您應該把女兒送去重點高中,”英語老師不悅地反駁:“我們誤人子弟這麼多年要不要以死謝罪啊?”
白拓的母親冷笑了一聲說:“我女兒不是上不了重點中學,而是你們孟校長專程去我們家邀請,讓我女兒來這裏讀書的。孟校長開口閉口要改善學校的升學率,招收好學苗。我們也是抱著‘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想法來的。怎麼?你覺得你有權利讓我女兒離開?!”
最後還是班主任出馬,勸住了英語老師,又好說歹說穩住了白拓的母親。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白拓她媽印象深刻,白拓也說過她從小就被嚴厲地管束,她媽媽從來沒誇獎過她,總罵她笨,說她長了個豬腦袋。她也想讓母親滿意,可是她自己卻總是不爭氣,一到重要的考試就發揮失常。
白拓其實特別單純,她每天都在機械式地學習,對於其他事情一概不關心。一個碩大的書包,每天背著上學放學,裏麵裝著最新的輔導書,各科都有。她的笑特別短促,好像笑多了會犯法一樣。一副高度近視鏡,鏡片後麵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上次秋遊,白拓沒有參加,自然是她母親的意思,玩樂從來都被摒棄在白拓的世界之外。我們在野炊唱歌的時候,白拓在一位特別有名的數學老師家裏補課。
第二次見到白拓的母親是在幾天前,據白拓講,她媽為了讓她有更多的學習時間,給她申請了住校。因為我們學校的內宿生會比外宿生多上一個鍾頭的晚自習,同時還能省下上下學往返的時間。
那天活動課,我幫白拓往宿舍樓搬行李。她媽一麵訓話一樣囑咐她一麵不忘批評我們學校這不好那不好。剛好遇見李惜時迎麵走了過來,跟她媽打了聲招呼。我有些奇怪他們竟然會認識,之前李惜時在我們班的時候沒覺得他和白拓之前就認識啊。李惜時尚未走遠,白拓的母親冷哼了一聲說:“這就是李爭鳴的兒子?”白拓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一聲。
“流裏流氣的成何體統,”白拓她媽撇著嘴說:“李爭鳴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卻教育出來這樣的逆子,還真是失敗。”白拓什麼也沒說,隻是短促地笑了兩聲,不知是在附和她母親還是出於尷尬。
到了宿舍樓,因為宿管阿姨還沒來,所以隻好在門外等。白拓她媽立刻喋喋不休地對此表示不滿,我在旁邊一聲也沒吭。我這人雖然不聰明,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媽見到我的時候劈麵就問:“你期中考試的名次是多少?”結果可想而知,我十幾名的成績隻能讓人家嗤之以鼻。從那以後,她連正眼都沒看過我。大概在她看來我這樣的垃圾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甚至還提醒白拓:“平時多和成績比你好的人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真慶幸自己沒練過武,否則多半得真氣逆行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