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泥鰍(3 / 3)

茶壺喀喀作響,水已要沸騰了,屋內水霧彌漫,溫暖濕熱,好似來到了南天門、須彌山、天女嬌軀微微顫抖,雙頰隱泛紅潮,也不知是擔憂,抑或是憤怒,始終未曾說話。

大掌櫃微笑道:“殿下,天下雖大,卻沒有微臣辦不到的事。您說吧,您要找誰,臣立時將他帶到您眼前。”說著取起了官印,在印泥上沾了沾,卻於此時,聽得天女輕輕地道:“多謝楊大人的美意。不過本宮已經找到人了。”

大掌櫃還等著蓋印,聞得此言,忍不住停下手來,眼中帶著問色。天女輕輕地道:“我此番歸國,隻為一人而來,此人名叫......”說話之間,便從大掌櫃手中接過官印,旋朝奏章蓋下。砰地一聲過後,奏本上便現出一個篆刻大印,見是:

“守正文臣經筵講官中極殿大學士兼管戶部左侍郎......”

滿紅一大套,冗冗長長之後,終於得回三字清爽,正是大掌櫃的名號,佛曰:“楊肅觀”。

屋中靜了下來,誰也沒說話。“大掌櫃”見了官印蓋了,便坐了下來,啜飲熱茶。天女也回到了榻上,默默而坐。

“左日右月,威伍文楊”,正統朝第一武將是伍定遠,最年輕有為的大學士則是楊肅觀,此人是“經筵講官”,意思是他常在皇帝麵前講學,“守正文臣”之意,則是說他參與過複辟之變,有過極大的功勞。

兩人麵麵相覷,楊肅觀點了點頭,隻管提起算盤,再次忙了起來。天女輕輕地道:“楊大人,你一直沒告訴我,你喜歡我方才說的故事麼?”楊肅觀頭也不抬,徑道:“小泥鰍?”

女尊貴而坐,眼觀鼻、鼻觀心,道:“楊大人,不知您可喜歡這故事?”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劈啪算珠聲中,楊肅觀淡然道:“隻要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臣全都喜歡。”天女低垂鳳目:“照此說來,小泥鰍後來得到善報了?”

“行善者善,必得良報。結局自然光明。”楊肅觀提起了紅木算盤,嘩地一聲,讓算珠歸整,又道:“反之......為惡者惡,凶人還得惡鬼磨,他的下場注定黑暗。”

看楊肅觀門口廢話,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卻是風馬牛不相及,天女聽他言不及義,隻能低頭飲茶,道:“楊大人,不如這樣問吧,您覺得小泥鰍是好人麼?”天女打破沙鍋問到底,楊肅觀卻又埋首帳本,道:“殿下,隻能歸返光明城者,必是好人。”天女哦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小泥鰍去了光明城?”

“故事是您起得頭。”楊肅觀低頭察看帳本,淡淡地道:“該問您才是。”

推搪、敷衍、顧左右而言它,麵前的男子總有法子托辭不答。天女微起歎息,活像遇上官府刁難的小婦人,輕輕地道:“楊大人,無怪您這麼大的官兒,真能推搪。”

“臣有罪,辜負聖恩。”楊肅觀抖開官袍,正要站起聽訓,天女卻笑了笑:“楊大人青坐吧,你著本必恭必敬,倒似你是囚犯,我是獄卒了。”

“謝殿下賜座。”楊肅觀又坐洗啊了,俯身打開一隻木箱,捧出更多帳本,想裏又要幹活了。

劈劈、啪啪......算盤珠兒又響了起來,楊肅觀查了查帳本,沉吟半晌,正要將數字兒抄上了帳本。忽然長眉一挑,便從木箱抽出了一本帳簿,上書“西川土司歲支實錄”,翻閱對照,隨即苦苦沉思起來。

天女忽道:“楊大人,這些本子很急麼?”楊肅觀道:“是,下午便得呈上。”說話間放落了那本“西川土司”,另抽出了“成都府”的帳本,細細比對。過不半晌,又翻出了“北川道”、“上下川東道”桌上越堆越高,連身子都快給遮住了。

四下孤冷陰寒,唯有一疊又一疊的奏章陪伴眼前這位“大掌櫃”。看他豐神如玉,英挺過人,照理也該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誰知此人不彈琴、不吹簫,拋下了一切公子勾當,卻躲到奏章帳本之後,消磨掉自己的大好青春。

眼看楊肅觀又忙了起來,天女也不說話了,隻從幾上取起羅漢豆,輕輕巧巧地吃了起來。

羅漢豆又稱“胡豆”,自西域張騫帶回中原後,已有千年曆史。隻因形如蠶繭,有讓中原百姓稱為“蠶豆”。油炸浸酥之後,香脆好吃,沒想天女這般尊貴之人,也愛吃這些點心。

這邊打算盤,那邊吃豆子,兩邊喀喀有聲,此起彼落,仿佛唱和似的,天女提起暖被,暖呼呼地鋪在腿上,不忘找來一本書,左手捧讀,右手磕豆,讀到興味昂然處,不覺得嗤嗤笑了。

聽得笑聲,楊肅觀略略抬頭,自從奏章後向外瞧望,卻見天女手裏的書冊印了一行字,見是“算命不求人”,書背還印有一行小字:“華山吳天師神術推命秘法大公開,每本五文”。

眼看楊大人望著自己,天女嫣然笑道:“楊大人,要吃胡豆麼?”楊肅觀躲回奏章之後,頭也不抬,便又打起了算盤。

男人便是這樣,一旦忙了起來,最恨女人一旁吵著,可一旦發覺女人另有專注,卻又要橫加幹涉。耳聽算珠聲緩了下來,天女曉得可以說話了,她直直伸出手來,拍掉了手上豆渣,淡然道:“楊大人,你以前去過我父皇的內書房麼?”

“不曾。”楊肅觀放落了算盤,從卷宗裏找出了一串佛珠,方才道:“臣昔年官職不到,無權行走乾清宮。”乾清宮是皇帝的禦書房,卻也是禁城的一道界限,過了乾清門向北,便是後宮,朝廷裏若非一品閣員,誰也不能受召內書房,更別說見到皇帝的天眷了。

天女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我若不回國,你我便永無相見之日了?”楊肅觀提起茶壺,再次添了水,送上了炭爐,道:“那倒未必。臣雖不能入乾清門,卻有門路可進景福宮。”天女道:“是了,柳昂天曾領你入宮,拜見太後,對麼?”

“殿下高見。”楊肅觀微微頷首:“柳侯爺雖受太後器重,卻因性情剛武,時有扞格,逢得國中大事,必命微臣陪同晉見,以利勸說。”天女道:“太後很疼你吧?”

楊肅觀欠身道:“天恩浩蕩,臣結草銜環,猶不能報。”天女微笑道:“楊大人,您可知太後她老人家為何疼愛你?”楊肅觀恭敬道:“太後錯愛,臣終日惶恐,至今仍日夜念念在心。”

天女道:“太後曾說,你很麵熟。他好象在哪兒見過你,卻又想不起來。”楊肅觀咳嗽一聲,道:“色思溫、貌思恭、言思敬,是以忠信守禮之人,必麵善。”天女微笑道:“夫禮者,忠信之薄,亂之首。楊大人以為如何?”

這段話摘自“道德經”,意思是禮多失於偽,反喪純樸厚德。意思是楊大人滿口廢言,可以省了。兩人沉默半晌,天女又道:“楊大人,太後也曾說過一段話,是關於你父親的,你想知道麼?”楊肅觀道:“為人子女,豈感敢聞父母之過?”

天女微笑道:“楊大人這話就不是了,您怎知太後所言是褒是貶?”楊肅觀道:“是貶。”天女哦了一聲:“為什麼?”楊肅觀道:“太後曾言,景泰朝廷裏,最忠的是江充,最果敢的是劉敬,滿朝文武的忠奸賢愚,她心裏都清楚。卻獨獨隻有先父一人,她始終看不明白。”

天女微笑道:“是了,你已經打聽過了。那照楊大人的猜想,太後為何說這話?”楊肅觀道:“先父深暗老莊之道,為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以反招上忌。”

天女微笑道:“說得好,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那照您說,令尊一生無功無過,那是聰明,還是愚笨呢?”楊肅觀道:“既是絕頂之聰明,亦是無比之愚鈍。”

天女道:“此話怎說?”楊肅觀道:“宦海生涯,即使狡猾如江充、精明似劉敬,亦不能全身而退。先父盼自己不惹眼,不出頭,但幾十年做下來,毫發無傷,反而是太惹眼、太搶眼了。”

天女微笑道:“是了人人都出鋒頭的時候,卻隻有令尊沒有。他這一聲,好像都在擔心什麼,楊大人說是嗎?”楊肅觀道:“人生在世,誰不憂惱?便不急於富貴,亦不免急於生死。舉世皆然,豈獨先父一人?”

天女聽他這話暗蘊佛理,不由笑了笑,道:“楊大人,聽說你以前是個和尚?”

楊肅觀伏案運筆,頭也不抬,應道:“是。臣少年時曾剃度為僧,十八歲藝成,方得還俗返京。”天女道:“難怪你的儀容靜得很,一點也不如傳聞裏的風流。”

楊肅觀抬起頭來,朝天女望了一眼,便又低頭寫字,不與置評。

小風流嬉皮笑臉,大風流一臉深情,“大掌櫃”卻超乎兩者之上,看他一身佛門之氣,沉眉斂目之際,頗有幾分高僧風範,定能使女子戒心盡去了。

天女道:“楊大人,你的夫人呢?你不是答應了,要帶她來見我?”大掌櫃道:“內子人在家中,一早又有賓客,不克來此拜見殿下。若有機緣,晚間祈雨法會便能見到了。”天女道:“那就好。等我見到了她,定要她把你的胡須剃掉。”

劈劈啪啪之聲不絕於耳,楊肅觀右手撥算盤,左手卻不自禁撫了撫自己的短髭,皺眉道:“這胡須有何不好?”天女道:“你這胡須好生難看,和五官全然不搭,我若是你妻子,定要你全數剃掉。”

麵前的楊肅觀其實不像壞人,隻像壞男人,看他號稱“風流司郎中”,形貌當然俊美,膚色也很白皙,雖是三十五六歲的人,卻與少年形貌相仿。可惜他的唇子上多了一抹短髭,好似個醒目標記,讓他猛一下老了十來歲。

難得天女打趣調侃,楊肅觀忍不住也笑了,他提起筆來,低頭抄寫,道:“殿下取笑了。臣這點胡須由來已久,早在成親前六年,便已留在臣的唇上了。”銀川哦了一聲,道:“成親前六年?那是什麼時候?”

“景泰三十三年。”楊肅觀不再撥算盤了,隻喝了口清茶,道:“臣兵敗少林的那一年。”

聽得是十年前的往事,銀川不由哦了一聲,道:“兵敗少林的那一年?你也是那時候被逐出朝廷的,是麼?”楊肅觀道:“殿下所言不錯,那年臣屢遭變故,從此揮別輕狂,步入中年。”

十年前楊肅觀代理征北都督之位,奉命出征,卻在少林寺打了一場大敗仗,此後慘遭皇帝罷黜,貶為庶人。想來此事情對他打擊至為沉重。銀川點了點頭,道:“楊大人,你恨我父皇麼?”

楊肅觀道:“回殿下的話,微臣離開朝廷是遲早的事情,先皇廢不廢我,毋需縈懷。”銀川鳳目低垂,道:“你既不恨我父皇,又威嚇打擊如此之深?莫非你那一年還遭遇了別的事?”

肅觀低頭研墨,悠悠地道:“那年臣與業師生死訣別,他傷重垂死之刻,我的青春也隨即消耗。”景泰三十三年,王朝末日,此後天下風起雲湧,非隻楊肅觀被黜、柳昂天身死,連景泰王朝也就此結束。從此柳門分崩離析,人人都走入了中年。

十年過去了,景泰朝永遠不會回來了,現下已是正統朝,而當年的“敗戰將”也搖身一變,成了眼前的“中極殿大學士”,楊肅觀。

屋中靜了下來,一男一女對麵而坐,天女托腮,一手撫著柔柔的長發,一邊打量著麵前的男人,忽道:“楊大人,你可認得一個叫做‘楊刑光’的人?”

楊肅觀放下了茶杯,目光如電,在天女麵上掃了掃,道:“殿下,您想問什麼?”兩人靜了半晌,天女凝眸頷首,微笑道:“沒事。隻是想問問楊大人,你信不信天理報應?”楊肅觀道:“殿下,臣已經說過了,隻要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臣都喜歡。”

天女含笑道:“這麼說來,楊大人是相信報應了。”

楊肅觀道:“今生之業,今生得受,此即現世之報。臣既學佛,便不會懷疑業報之說。”

天女微笑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是嗎?”楊肅觀笑了笑,道:“應該是吧。”天女含笑道:“既然如此,那照楊大人看來,你日後受的是善報?還是惡報?”楊肅觀默然半晌,忽道:“殿下,別總是問我,那您自己呢?您銀川公主,現下受的是善報?還是惡報?”

天女原來叫“銀川”,聽得此言,她居然跌坐榻上,神色怔怔,過得好久,方才道:“你說呢受的是善報......還是惡報?”楊肅觀道:“殿下,太後曾有評語於您,不知殿下想不想聽?”銀川低頭剝著羅漢豆,輕聲道:“太後怎麼說我?”

楊肅觀道:“太後曾言,銀川是她最心愛的孫兒,心地之善良,好像是觀音菩薩一般,可惜這孫女就是太過聰明了,故而沒人救得了她。”

這銀川公主端莊秀-------

麗,坐在榻上,白衣白袍,真如一尊活菩薩也似,聽得說話,便慢慢仰起頭來,輕聲道:“楊大人,我聽不懂你的話。既然本宮是聰明人,又何需被誰解救呢?”

楊肅觀道:“太後說了,正因銀川公主太聰明了,讀了太多書,想得也太多,所以一生下來,她就覺得自己有罪,也因此,他命中注定......會被剝掉女人最珍貴的東西,遭受天罰。”

銀川公主端坐如常,望來還是那尊菩薩,可臉上卻滑落了兩行淚水。

楊肅觀俯身彎腰,輕聲道:“殿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臣不是多話的人,生平也絕少做什麼承諾,可一旦把話說出了口,就一定會做到。你的業報,在你自己的手中。”

逝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先前“大掌櫃”曾做了兩個允諾,一是答應為銀川尋人,二來擔保她日後的平安。隻消公主願意,江南江北,海闊天空,任其遨遊。縱使“須彌山”的帝王遣使降罪,那也無須擔憂,因為公主的背後也有人撐腰,那便是“摩婆娑宮”的阿修羅王。

良久良久,忽聽銀川道:“楊大人,你可知紅螺天女的故事?”楊肅觀道:“臣聽說過。”銀川輕輕地道:“那你告訴本宮吧,天女最後去哪兒?”

楊肅觀道:“返回天上去了,是嗎?”銀川幽幽地道:“你說對了。天女從何而來,就該回去哪兒,這就是她的宿命。”楊肅觀默默聽著,忽道:“殿下,你知道臣如何看您嗎?”銀川輕輕地道:“楊大人請說。”

楊肅觀道:“您是佛,六道中的大施主,肉身布施,普濟諸窮苦。”

銀川歎了口氣,低聲道:“那你呢?你也是大施主嗎?”楊肅觀道:“殿下,您也許不知道,臣初讀佛經時,就好生佩服一位神明,您可知他是誰嗎?”天女淡然道:“我不知。”

“修羅。”嘩地一聲,大掌櫃提起算盤,將之歸整了,隨即俯身過來,凝視著她的眼眸,靜靜地道:“因為六道之中,隻有他敢質疑佛。”

聽得如此忤逆言語,銀川嬌軀微顫,一時間也不知是怕、是驚。楊肅觀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凝視著她。兩人相距咫尺,呼吸可聞,半晌,銀川忽然伸出手來,捧住楊肅觀的俊臉,輕聲道:“楊大人,你可知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什麼地方?”

天女總是如此,舉止一定出人意表,楊肅觀掙脫了她的手,並未回答,卻聽銀川道:“是在西域。”楊肅觀眼中現出錯愕,銀川微笑道:“楊大人,你沒去過西域,是麼?”

楊肅觀默默聽著,突然提起手來,敲了敲桌子,道:“六當家。”話聲一出,卻聽腳步聲響,房門外行入一顆光頭,陪笑道:“小的在。”楊肅觀起身離座,穿上了外袍,道:“把奏本送到祖師殿,其餘全帶回府中。”

那六當家忙了起來,隻將帳本分門分類,但見“上下川東道”、“川西道”、“川北道”,層層疊疊,全是“大掌櫃”方才忙活兒。

楊肅觀起身了,什麼都沒說,銀川也不多追問,她靜靜坐著,隻見那個“六當家”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想必也認識自己。她察看半晌,忽道:“你是羅摩什,是嗎?”那光頭吃了一驚,忙道:“殿下......殿下認錯人了確實是羅摩什......可又不是羅摩什......”銀川聽不懂了:“什麼意思?”那光頭咳嗽道:“以前的羅摩什,已經死了......現下這個是新的......”

聽得羅摩什的胡言亂語,銀川忍不住笑了:“羅摩國師,當個壞人,其實也不容易,是嗎?”羅摩什默然半晌,忽地歎了口氣:“殿下,活著這件事,本來就不容易。”

來者正是羅摩什,昔年號令萬軍,算無遺策,還打算把公主活活燒死,何等氣勢格局,如今年歲已老,卻成了這等淒涼模樣。眼看羅摩什低頭不語,銀川道:“你們帳都算好了?”

羅摩什醒覺過來,趕忙哈哈陪笑:帳好了。”銀川秀眉微蹩:“什麼意思?”羅摩什嚅嚅齧齧,不敢擅言,楊肅觀便道:“給皇上看的帳,稱為外帳。”

銀川沉吟道:“那內帳呢?”楊肅觀伸手一指,隻見羅摩什分好四川爛帳,便又從案上拿起更多帳本,山西山東、河南湖北,數之不盡,便一一收入木箱之中,扛到肩上,如苦力般走了。銀川道:“這些帳本,不用給皇上看麼”楊肅觀道:“不了,這種東西,我一個人看行了。”

爛帳一堆、混帳一群。省以下有府、府以下有州有縣,隻消一位布政使的帳目錯了,舉國糧餉總數便跟著錯了。看這“西川土司”交來的帳目八成喲誤,害得楊肅觀焦頭爛額,算了大半天,總算察出了錯,便又在那兒剪剪貼貼,至於剩下的大堆爛帳,怕還有得編了。

銀川靜靜看著,忽也醒悟過來。這世上若有報應,這些人早已在親身領受了。正沉思間,左手卻讓“大掌櫃”握住了,聽他輕輕地道:“殿下,咱們該走了。”銀川低沉眉宇:“去哪兒?”

楊肅觀道:“去見下一任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