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我汗漬漬地跪著,薄汗打濕了我新製的朝服。我一次次地向皇帝叩拜,謝主榮恩。
我想我在官員的眼裏應該是窩囊透了,絲毫沒有夏那日家的傲骨與勇猛,也沒有北疆人的剛毅與健壯。
在老皇帝精明的雙眸裏,我隻感到如臨大敵的恐慌。
封賞還能加碼,可我上麵隻有兩位長兄了。
如果可以,我想拒封。
阿蘭邀我去後宮見一麵。這還是上次她封妃後,唯一一次相見。
以前我們天天膩在一起,她事無巨細地照顧著我的飲食起居,管束著我。我嫌她煩,嫌她囉嗦,嫌她管得多。
如今兩人想見一麵,都變得這般困難。真是物是人非。
她感慨,你瘦了。
她又何嚐不是呢!
她的眼裏已經沒了當初受恩寵時的欣喜。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啊!這麼快就失去了光彩。
你不快樂嗎?
我用眼神問她,她低頭笑了笑。
她的笑容還是那樣明媚動人,可我隱隱感到她藏在眼底的落寞,甚至是委屈。
出皇宮時,我想她怎麼會快樂呢!
我們都是在草原上長大的野鹿兒,無拘無束慣了。我被關押在京城裏都感覺自己要瘋了。
況且,她被囚禁在更狹窄、壓抑的皇宮裏。
盛寵也不能使她一直快樂啊!
我天真的以為,她跟我一樣是因為失去了自由而感到不幸。實際,她過得比我想得更艱險,也更痛苦。
這種痛苦不隻來自身體,還有心靈上的無盡折磨。
這天,我沒有去上值。
我主動跑去找蕭三郎廝混,他帶我去賭坊。媽呀!他讓我再次開了眼,我一口氣贏了幾百隻羊,捧著現銀,高興得手舞足蹈,下一把,幾百隻羊又化為了烏有。
從天亮一直賭到天黑、又從天黑一直賭到黎明。踏著灰沉沉的曙光,我身無分文地往質子府裏走。
走在沒有星星的青空中,感覺真好。
這樣,我就不會想起草原了。
我明知他想把我拉入墮落的泥潭裏,像別的質子那般整天沉浸在花天酒地裏,缺了銀子就寫信給家裏要錢,直到再也榨不出一點油水。活得毫無尊嚴,任人踐踏。
可我實在忍不住啊!我心裏快要憋瘋了。
我今年才十五,可覺得自己已經在京城活了好久、好久。
我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接過侍人遞上的早茶。侍人問,你一夜沒回來,去哪了?我們都急瘋了。
我疲憊地答,在友人家玩晚了,就睡下了。
“你可不能隨意的在別人家住下。”
對我知根知底的老奴提醒我。我點點頭答:知道了,下次不會了。她又對我說,找不到您,大夥心裏都很著急,於是自作主張的去隔壁尋您,估計這會兒十七爺正擔心您,您要不要去隔壁說一聲。
“我有點困了,等我睡醒再說。”
我揉著眼,昏昏沉沉地起身欲回房睡時,侍人報,十七殿下來了。
我見到蘇從亭一臉嚴肅地踏過門檻,心裏咯噔了一下,睡意瞬間都被嚇跑了。像做錯事的小孩那般,站在牆邊不敢挪動。
他問我一句,我答一句。
“我告訴過你,別跟他往來。你為什麼不聽?”
“我沒有跟他太親近,就碰巧遇見了。”
“碰巧遇見就能賭上一天一夜,你的毒癮可夠大的。”
“我保證沒下次了。”我連忙給蘇從亭倒茶端水,“讓您擔憂了,受累了----”
“你知不知道他在給你下套?”
蘇從亭沒伸手接茶,我端著茶尷尬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這一刻真是夠窩囊的。
“你知道他在給你下套,你還跟他廝混?你知道他的底細嗎?你知道有多少想看你犯錯嗎?你背負著的可是‘黑戈’部落的命運,你在京城栽倒了,你的部落和你的家人離支離破碎的日子也不遠了。”
蘇從亭拍案,擱下重話,拂袖而去,獨留我驚恐地端著茶杯顫抖。
下午,蕭三郎把我輸在賭桌上的銀子都送了回來。我讓仆人送回去,留了口信,願賭服輸。
我鼓起勇氣去書院找蘇從亭,低頭向他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