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殊被判流放。
朝廷無聲無息地換了一批新官員,下馬的多數是太子黨。他被流放的當晚,我去看他。我聽人說,他在獄中被折磨得不成形了,我沒什麼東西可以給他,就把他送我的那匹馬賣了換了銀票,讓府中的仆人把銀票縫製在靴子中讓他帶上。
“三爺,這是雙汗血寶靴,別辜負我的心意。”我見他不肯收,點撥道。他蓬頭垢麵,昔日的尊貴與驕奢在身上已經蕩然無存。
可他看我時,眼裏的笑意,直達心底。
“想不到,到如今還有人肯叫我一聲三爺。”
“該的,你也給我帶來了許多快樂,讓乏味的京城變得多姿多彩。”我見他十指滿是鮮血,伸手替他換下那雙同樣血跡斑斑的鞋。
他紅了眼,我在他眼裏看到了愧疚,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終歸是還有良知的。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真情流露。
“小公爺,你的原名叫什麼?”
“夏那日.吉達。”
“好名字,比周臨福好聽多了。”
“我也這麼覺得。”我小聲地答。可惜這輩子不知還能不能再換回原名。
“吉達,聽我最後一句勸,在京城不能交心,誰都信不得。”
我起身學漢人作揖向他告別,“記住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京城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狂風暴雨,從來不給任何人準備的機會。老皇帝咳血了,所有的皇子都進宮看望。我也有幸去了。薩滿因為蘭貴妃說我府中有一位能化災解難的薩滿神使。於是薩滿婆婆就換上了神服隨我進宮祈福。
老皇帝體虛地躺在龍床上,在旁侍奉的是阿蘭與太子。還有太子的生母——曹皇後。這三個要是聯手,老皇帝不死才怪。
薩滿婆婆赤足在大殿裏跳起舞。
我好奇地找尋著皇帝身邊的那位掌印,後來才得知,掌印因衝撞曹皇後,被鬥倒了。唉,事情總是如此,先斷人手足,再刺入心房。
老皇帝突然向我這個外人招手時,我怔在原地,還是阿蘭叫我,我才怯怯地上前,他在我耳邊輕聲地問:“你跟朕講實話,朕是不是要死了?”
我害怕地跪在榻前,緘默不語。太子接上話,父王,你是萬歲,你不會死的。
“這裏就數他最誠實。”老皇帝說。
我向他磕頭,太陽穴一直在跳。我在猜,阿蘭到底賭什麼?為什麼要主動請薩滿婆婆來為老皇帝祈福?
若她真想老皇帝死,該做得更隱秘,無聲無息才是啊!
如此這般大費周折,為了什麼?
太陽穴一直疼,扯得我整個後腦勺都在抽搐。
“您會長命百歲的,隻要讓薩滿婆婆再為您向薩滿神祈福,薩滿會保佑您的,您的病會有好轉的。”
他跟我說謝謝。
我帶著薩滿婆婆離開時,所有的皇子還跪在裏頭。出了皇宮,我用蒙語輕聲地問薩滿婆婆,老皇帝得的是什麼病?
薩滿婆婆答:老手段。
我其實不詫異。我還能差不多猜出是什麼毒。
我額吉曾經用差不多的手法,讓阿布身邊的幾個女人也這樣莫名其妙地走了。一般的醫師根本追查不到那秘藥。阿蘭作為我額吉的心腹,會使用同手段不足為奇。沒有人會忍心對枕邊美麗的女人產生懷疑。
隻是她到底是幹什麼?
我們夏那日更不能把賭注押在豺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