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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空氣幹冷起來。我徘徊在不知名的大街小巷,恍若回到高二的那個冬天。索性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被迫離家出逃,我有記得穿棉襖。經驗對於一個人的成長果然很重要,估計今天我能在凜冽的寒風中多抗一會兒。

已經八點了,街上難得看見一個人影。大人孩子都在家憋著等到十二點偷偷摸摸出來放鞭炮呢。居民樓裏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院子裏傳來千篇一律的春季聯歡晚會的聲音。雖然節目夠難看,但年三十晚上也就這個能襯托節日氣氛。我孤寂的心情就被這破節目恰到好處的襯托出來。

去哪兒呢?我不知道。回家吧,這會兒我媽早該到家了。說不定正跟我爸我哥滿世界找我呢。不對,他們不會找我。因為我哥受傷了。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受傷了,他倆還不得急急忙忙上醫院守著,誰還顧的上我?也許我媽得惦記我。不過她可能會想我一準兒躲到小韓家了,所以她不會著急。

還去小韓那兒吧。每次我無家可歸的時候,都是小韓收留我。雖然小韓對我百求必應,但今天可是年三十。我這麼沒頭蒼蠅似的闖去,小韓到不會說什麼,關鍵是他姥姥準得刨根問底的審我,然後屈打成招,再把我遣返回鄉。出了一身汗,費了半天勁兒,我轉了一圈還回我爸那兒,結果還鬧的滿城風雨。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回家自投羅網呢。好歹也落個主動交待錯誤。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樣即便我爸對我下黑手,估計也就一刀掀,不會半死不活的折磨我。

所以小韓那兒還是算了吧。大過年的,別去給人家添堵了。這麼一數,剩下就隻有羅承翔了。他麼……算了,還是不提他了,全當我不認識這個人。

一邊走一邊鬱悶,我突然發現一輛出租車不緊不慢的亮著車燈在我身後跟著。我一回頭,司機立即探出頭,滿眼期盼的看著我說:“上哪兒?”原來是我老在這兒轉,他以為我在等車。我把衣服倆兜底往外一拽說:“沒錢。”

“沒錢不早說話!”司機還來火了。

我也沒好氣的回敬說:“你莫名其妙的開車跟著我,你還火?窮瘋了,大過年的還跑生意?”

“你大過年的不老實埃家吃年飯,在街上瞎溜達啥?”司機還教訓起我來了。我一肚子火剛要發,司機一踩油門兒跑了,就留下車屁股後麵的一陣白煙。

“神經病!”我低聲罵了一句。年飯?我突然意識到從下午到現在我還沒吃過東西。本來剛才想著別的事情,餓了也沒覺得。現在被司機一打岔,我開始筋疲力盡頭暈眼花。人的意識就是這麼可怕,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一旦意識到了就是徹底崩潰。我的肚子、腿,以及全身其餘零部件忠實的告訴我,不行,我走不動了,我得找地方歇會兒。

抬眼看看四周,環境好像很熟悉,特別是前方的那片住宅大院分外眼熟。這不是我家麼?怎麼繞來繞去還回來了?我也太本能了吧?我想回家吃點東西。樓前樓後繞著觀察了一下,我家前後幾個窗戶都黑洞洞的,肯定家裏沒人。我摸摸褲兜,有鑰匙。天助我也,於是我偷偷摸摸潛回家裏。

由於太慌張,一進門我就栽了個大跟鬥。門口不知道堆的什麼,黑乎乎軟綿綿的絆人不商量。我打開鞋櫃上的小燈才發現機關居然是一床棉被。這是幹嗎?打啞迷卷鋪蓋讓我滾蛋?真要把我掃地出門了?好歹這二十年大家流的也是同一腔熱血,說轟就轟太絕情了吧?但我爸這種俠肝義膽的直腸子怎麼會想出以物寓意的方法?難道這是我媽的主意?連我媽都不幫我,我真沒翻身餘地了。哼!滾就滾,滾也得吃飽了再滾。我抹了把濕乎乎的眼睛進了廚房。

冰箱裏麵臘肉火腿雞鴨魚,吃的不少,可惜都是生的。翻了半天,唯一能馬上吃到嘴裏的就是火腿腸。我跟搶荒一樣,迅速扒了三四根火腿腸填在嘴裏,然後開了一罐冰果汁一口氣喝光。在街上吹了六、七個鍾頭的冷風,現在又灌了一肚子涼水,我的胃開始結冰了。我打開天然氣讓廚房暖和一點,然後象穴居人一樣蹲回冰箱旁,頂著冷風繼續吃。

突然門外傳來掏鑰匙的聲音。我大驚失色,滿嘴的火腿腸全噎在嗓子眼兒裏,上不來也下不去。我憋著氣,頭一個反映是把廚房燈關了。決不能讓我爸抓住我。開燈目標大,我得趁黑從這屋裏逃出去。廚房的燈關了,門口鞋櫃上的小燈還亮著。這不天煞的存心跟我過不去麼?我暗暗發誓,隻要今天能虎口脫險,今後我一定記住隨手關燈節約用電。

門外鑰匙抖動的聲音加劇,我拚著一口氣火速衝向門口。手還沒觸到開關,聽見身後廚房裏的天然氣還開著,火苗子在爐子上呲呲的燒著。一分神,我又踩在棉被上了,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嗓子眼裏的火腿腸被摔出來了,我終於呼吸到了久別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