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19(2 / 3)

她的發絲如同瀑布般,細膩光滑如綢緞,一邊掛著的嫁衣,上頭的風信子圖案是三十二位繡娘連夜趕製而成的,她的紅色珠串腰帶上的紅寶石是去年南遠山送給她的生辰禮物,滿屋子的紅色,喜慶極了。

南信子穿著白色的裏襯,端坐在雕花銅鏡前,在燭光中,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剔透。丫鬟為她梳著及腰的長發,嬤嬤準備絞麵的工具,大家都默不作聲,一心一意格外專注地做著手中的活兒。

南信子也未在意,她想著童年時候與何淩蒼的種種,不由得笑出了聲來,一抬眼,見鏡子中映著南樹的身影,他穿著黑色廣袖紅色滾邊的禮服,倒是英俊得很,可表情上毫無喜氣可言。南信子估摸著他一定為何淩蒼娶自己感到悲傷吧,故意逗他道:“你有這光景哭喪著臉,不如給你的兄弟何淩蒼報個信,現在逃也還來得及。”

南樹看了看周圍的下人們,丫鬟嬤嬤們如臨大敵一般都退了下去。南信子側坐過來,笑道:“安排去城外接父親的人可回來了?”

南樹沒有答話,也沒有別人答話。

南信子繼續問道:“爹爹這回給我帶的嫁妝定是不一般的,不過你要是喜歡,還是老規矩,我私下分給你,你不要像小時候一樣和爹爹鬧……”

喜房內一片紅彤彤,那金色燭台上插著的紅色蠟燭燃燒得正旺。南樹走到那對蠟燭前,緩緩地從袖子裏取出了一支白色的蠟燭,在南信子難以置信的眼神裏,緩緩地點燃了白色的蠟燭,然後吹滅了紅色的喜燭,那垂落在一邊的紅色的蠟燭冒著一縷青煙,能遊走出聲音來。

南信子從紅木雕花圓凳上起身,緩緩走了過來,她拿起紅色的蠟燭,仔細地看了看,又放了下來。她看著窗外的院落裏隨風搖曳的風信子,半晌,將視線移到了南樹的臉上,她的眼神裏滿是悲傷,沒有一滴淚,聲音無比平靜:“信子花開了,爹爹說會回來主持我的婚禮的。”她頓了頓,“你看,信子花都開了呀。”

南樹握緊拳頭,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空氣中有他隱忍的抽噎的聲音。南信子罕見地沒有打趣他,她穿著白色的裏襯綢衣,還未梳成發髻的長發旖旎地披散著,她輕輕拎起裙角,緊緊地抿著嘴角,繃著臉,走出婚房,來到了院子中。

院子裏的風信子,被風一吹散落了不少花瓣,空氣中有若有若無的香氣,她坐在最常坐的那級台階上。

她想著四歲那年,她騎著竹馬舞著小鞭子在院子裏玩耍,南樹在邊上認真地背著先生布置的詩文。父親沙場凱旋剛出現在院子門口,她便撲了過去,南遠山將她一把托起,讓她騎在肩頭,在院子中轉了兩圈,笑聲落在地上是這個院子最美的聲音。

她想著七歲那年,父親聽聞她即將要上騎射課了,從邊疆給她帶回了上等的棗紅寶馬,讓同窗們好生羨慕;而父親覺著男人不應當過分挑剔外在的環境,所以給了南樹一匹黑色的成年馬。那匹馬是他父親隨軍的馬匹,因為旅途太累年齡太大,到了中原後不久,便離開人世了,南樹還哭了一場。

她想著十歲那年,父親從邊疆帶來了一顆上等的紅寶石給她,說姑娘家的首飾可不要輸給旁人家的閨女,但那紅寶石實在是太純粹,碩大一顆十分耀眼,直到如今做了腰帶才派上用場。

她想著告訴父親自己心意的時候,父親回信的篇幅不長,字也不好看,卻是親筆所寫:“他若負你,老子打斷他腿。”

她想著告訴父親婚事的時候,他回信說:信子花開,為父會主持你的婚禮。

南信子的頭頂是夜空繁星,深藍色的格外深邃,她與父親相處的日子屈指可數,卻是那樣彌足珍貴。她記得父親說過:“信子,父親守護國家守護百姓,更是為了守護你,國若不寧,我的信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