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婚後的何淩蒼與南信子的生活,知道的人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因為,這兩人竟然相敬如賓、相親相愛,別說打架,連吵也沒有吵過。
與公婆同住的信子,每日早起請安,每月陪婆婆去上香祈福,孝敬公婆上做得一絲不苟,對二房留下的那個女兒,也照顧得妥妥帖帖。因此公婆對這位兒媳加倍疼愛,婆婆在女眷麵前提起兒媳也是讚不絕口。
每兩個月,公婆會提前提醒他們的慣例,何淩蒼會帶南信子回娘家住一段時間。
南樹在鴻臚寺任職,他為人溫和,脾氣十分好,又有擔待,改變了很多前輩對南家人隻出武將的印象,兩年就升了一回。
南信子再回娘家,待遇比起過去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南樹一早就吩咐下人準備姐姐愛吃的,她的房間也一直保持著從前的模樣,每天打掃。三人月下喝茶或飲酒,聊起上學時候的事,總是笑聲連連,偶爾南樹也會感慨地說起同僚的兒子背不出書,被書院裏的先生訓了,如今何淩蒼在先生們教訓後生的例子中熠熠生輝。
何淩蒼搖頭不信,南信子表示南樹說的是真的,因為她有時候去繁蒼樓小酌,聽見過隔壁桌的年輕後生們,嘲諷先生口中的優等生何淩蒼。譬如——
“我知道那人,何尚書的兒子,上次宴會上見著,他不怎麼講話,先生說他辯論起來口若懸河,肯定是騙我們。”
“他娶的是南大將軍的女兒,那女人才厲害,當年馬上射箭連發三箭,箭箭中靶心,這才是傳奇。”
“沒錯,我看那何淩蒼也不粗獷健壯,怎麼會有騎射先生說的那樣神?”
…………
何淩蒼隻好無奈地笑笑,三人的聊天打趣,平淡卻十分快樂。
夫妻倆私下相處的時候,何淩蒼和南信子雖然還是往常的性子,一個溫和沉靜,一個活潑開朗,卻又有著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樂趣。
那是夏天的傍晚,夕陽微紅,南信子洗完澡,擦幹了身子,穿著白色的棉布裏襯,腰間隨意地係了起來,領口的鎖骨若隱若現。何淩蒼坐在院子樹下的竹椅子上看書,微風帶著暖意,見到信子出來,傾身給茶杯續了些茶。待信子趿拉著鞋子走近了,他將另一隻竹椅移了移方向,然後伸出手,手心朝上,耐心地等信子晃晃悠悠地走近了。她自然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裏,舒服地坐下,另一隻手端起茶水,試也不試地喝了一口,溫熱果然正合適。
“今年的新茶夫人可滿意?”何淩蒼很少有什麼大起大落的表情,即使是夫妻間的調侃他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恰恰如此,這調笑的話配著這副一本正經的臉,倒更添了幾分情趣。
南信子喝了一口,明眸一掃他的臉,然後笑道:“你泡得更好。”一邊拿起桃木梳梳著不滴水卻還是有些濕的長發,“你又在看些什麼?”她探過身子去,瞧了瞧何淩蒼膝上的書。
何淩蒼將書蓋在了一邊的茶幾上,自然地從她手裏接過梳子,輕輕扳過她的身子,為她梳理背後的長發:“這些你看著又要頭疼,有什麼好瞧的?”
南信子側臉過來,頂嘴道:“頭疼歸頭疼,我也是念過長安書院的女弟子,本朝頭一個。”
何淩蒼嘴角揚起弧度,順著她的話道:“是是,南府的大小姐,詩詞歌賦似乎從未得過甲等吧?”
南信子一愣,將頭撇向另一邊,逞強道:“我有篇詩文也是得過乙等的。”
院子裏的葡萄藤上綠油油的葉子,十分祛暑,搖曳了兩下。何淩蒼輕輕笑了兩聲,不緊不慢道:“是,那乙等的詩文還是你逼著南樹寫的。”
南信子吃驚地轉過頭來:“你怎曉得?這事我從未和旁人說過。”
何淩蒼低頭輕輕地梳順那縷發尾,回答道:“南樹想要借此讓你出醜,我不忍心,那詩文是我學著你的口氣寫的,讓南樹仿著你的筆跡再謄寫了一遍,拿給你交差的。”
南信子哭笑不得地罵了句南樹,又不解道:“你幹嗎隻給我寫個乙等的,以你當時的才華,真是夠偷懶的,你自己的都是甲等。”
何淩蒼真誠地說道:“夫人,你這就冤枉我了,要學著你的口氣寫詩文,就已經很費力了,我還要寫出一個不符合自己水準的乙等的詩文,你不知道有多難呀。”
南信子這回可聽出來他又來取笑自己了,轉過身子抬手便要奪回梳子,何淩蒼輕輕一閃繞過她的手,將木梳放置一邊,滿眼都是笑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示意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南信子賭氣地扭頭不看他,他柔聲道:“乖。”南信子便順從地躺在了何淩蒼的膝上,長發垂兩肩,隱隱露出剛剛滑落衣衫雪白的肩頭,她抬頭仰望著何淩蒼近在咫尺的臉,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露出滿足又幸福的笑容。何淩蒼為她拂去麵容上的些許發絲,緩緩俯身吻了下去。
夏日的傍晚,紫藤花下,歲月綿長,與他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