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33(1 / 3)

他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到了金陵。金陵與長安,一南一北,都是流露著王者氣息的城。夏至從前來過這裏幾回,所以一到這裏便找到了前朝富商青城揮的莊園,包下了最好的院落,與韓未冬小住。

但是這一處住宅的選擇,卻讓兩人發生了第一次分歧。不,與其說是分歧,不如說是爭吵,從前也有分歧,但一會兒就能達成共識。在來金陵的途中,兩人的行李落了一個,那一個裏頭正是韓未冬習字用的文房四寶,再折回去尋也沒有尋著。於是到了金陵城,夏至頭一件事兒便是幫韓未冬補齊了一套文房四寶,花去了十幾張銀票,夏至自然是眼都不眨,從前韓未冬也是如此,可如今她抱著文房四寶有些惆悵。這一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兩人帶著昔日的積蓄,並沒有收入,所以剩下的錢財雖然不少,但也不多了。青氏莊園本身住宿就不菲,更何況又是包下最好的院落。韓未冬提出換一處城裏好些的客棧,不用住在這裏。原本這院落沒有預訂是住不到的,夏至添了些價錢賠了幾句好話,才算住下,聽見韓未冬要換一處地方,不免有些不高興。

韓未冬看他冷著的臉,委屈地將文房四寶推給他道:“這些其實都可以不要的,你拿去退了,我便與你在這裏住著。”她其實是心疼錢,卻表現出倔強的模樣。

夏至見她頭一次和自己紅臉,心中也過意不去,一把將她拉進懷中道:“我寧願當了我的墨玉扳指,也不會將你的寶貝去換什麼旁的東西。”夏至手中的墨玉扳指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他一直很珍惜。

男女之間的爭吵,隻要有一方說上一句暖心的話,便沒有過不了的坎兒。韓未冬聽他這樣一說,眼眶一紅道:“我們還未到廣陵,盤纏雖然有餘,可不得不開始算著過日子了,總不能和從前一樣。”夏至將她摟得更緊,連連說好。他從前花錢如流水,韓未冬也是不知柴米貴的深閨小姐,這樣體己的話,讓他更是感動。

感動之後還是一如既往的過法,韓未冬看在眼裏,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大安穩,又怕說出來會有爭執,陪他看戲聽曲也心不在焉,後來索性不去了,躲在家裏寫字。夏至起初見她心不在焉,也說上幾句,後來見她留在家中習字,便不再多問。兩人之間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多話。

金陵待了兩月後,兩人起程去了廣陵。廣陵西湖瘦園林美,夏至便尋著一處依湖而建的客棧,照例租下最好的房子,韓未冬怕再增口角,便未言語。這個時節,正好也是荷花開著,此刻離他們初識已經有兩年了。

她臨著窗看著那粉白的一片,身後的夏至沏好茶,走到她身後道:“未冬,我初見你時,也是荷花開的時候,我那時從來沒見過能比花還好看的女人。”他說得那樣簡單直白,卻又是那樣真誠。韓未冬輕笑了一聲,抱住他穿過自己腰際的手臂,將頭擱在他的肩上道:“詩詞中讀了那麼多次廣陵,來到了這裏,果然百聞不如一見,我們就停在這裏吧。”她的聲音輕柔,情真意切。

夏至將她摟得更緊,“嗯”了一聲。

然而這麼美的廣陵,他們的相處時光卻不似從前般溫柔。韓未冬對夏至一如既往的花錢方式有些微詞,幹脆選擇了避而不見,於是他們常常是一個出門,另一個留下來習字。直到有一天,夏至很晚回來,興奮地對一旁的韓未冬道:“未冬,既然我們已經決定留在廣陵,我尋了個生意做做。”

韓未冬其實早就想讓夏至尋個事情做做,一來是一路顛簸,沒有決定定居何處;二來她考慮到夏至是個男子,總有男子的主張,她開了口讓他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反而給兩人增加了嫌隙。聽他如此說,舒了一口氣,拉過他的手,極盡溫柔道:“你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因廣陵和蘇州靠得頗近,蘇州絲綢的生意他便打算打理,從前雖然並不過問家族生意,可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韓未冬取出了行李中的一隻漆器盒子,那盒子裏放著她以備不時之需的私房錢,她連著盒子一起放在了夏至手中,笑著道:“你可莫要怪我藏了私房錢。”

話音剛落,夏至便將她摟進了懷裏,聲音哽咽道:“未冬,我何德何能能擁有你?”

韓未冬揉了揉他的臉頰,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道:“我們這算不算患難夫妻?”

夏至笑道:“既然是患難夫妻,日後你夫君再飛黃騰達,也是個懼內的主兒。”

那時他們住著廣陵城最好的客棧,吃著廣陵城最好的早點,喝著廣陵城最好的茶水,“患難”二字不過是私奔的日子裏別樣的點綴,他們,終究把生活想得太容易了一些。

夏至的日子果然忙碌了起來,韓未冬習字時候的心情卻與往常不同了,她習慣點著紅燈習字等他回來。有幾次竟然睡著了,夏至回來便輕手輕腳地將她抱回榻上,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總覺得那樣甜蜜。

可惜再好的景也會敗給“不長”兩個字,嫣兒的到訪讓韓未冬焦躁心煩起來。

這一次嫣兒沒有戴著白紗鬥笠,因此她一路走來無數男人為她駐足回頭,她站定在韓未冬麵前時道:“我們又見麵了,韓姑娘。”這一次,她顯然是有備而來。

韓未冬心中感慨了一句“陰魂不散”轉身就要離開,但是嫣兒的一句話,讓她驀地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