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34(1 / 3)

韓未冬坐著自家馬車,快到長安城的時候,風吹起車簾,她又看見了那塊石碑——長治久安,天下大同。她想起在這塊碑前她對夏至的許諾,那句“從此以後我來疼你”的話,真是諷刺至極。

此時已是秋天,她仰起頭看見秋高氣爽的天空,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待到調整好了呼吸,坐直了身體,她一定要將一切都忘記,那個人根本不配,連在她記憶裏存在的資格都不配!車子行至西關街了。西關街依舊人聲鼎沸,前來城外接自家小姐的葉兒道:“小姐,那個繁蒼樓的莊先生也不說書了,可惜得很。”韓未冬筆直的身子絲毫未動,她想——這樣也好。

安靜地回到長安後,韓未冬沒有去和故人們相見,韓家長輩對她並未多加責怪,對外隻說韓未冬身體不適,去了老家休養,但是私下裏,又開始幫她張羅起了茶局,好像一切又回到了當年,這三年,不過是一場夢。

唯一讓韓未冬有些意外的是,她要赴茶局的第一個對象竟然是宋一寒。她吃驚的不是這宋一寒年紀輕輕已經是鴻臚寺少卿,而是當年與她一再錯過的這位宋少爺,怎麼三年來沒有娶妻?韓未冬已不複當年年輕,況且三年的空白,少不了閑言碎語,她挑選的餘地自然不如當年,原本韓家就中意宋一寒,如今媒人上來說起親事,自然歡喜。

見到宋一寒的時候,是在湖邊的一處涼亭,秋風習習別有一番滋味。韓未冬見了他得體一笑喚了一聲“宋少卿”,那位宋少卿便笑逐顏開,他的身上並無半點平步青雲的傲氣,舉手投足之間教養也極好。韓未冬從他身上,看見的隻有四個字——門當戶對。

在兩人第二次茶局的時候,韓未冬便打算告知宋一寒這三年的經曆,她並不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誰沒有愛過一個人呢?隻是結局不大好罷了。如果她要與宋一寒走入婚姻,率先要做的便是坦誠,她可以避諱旁人,她不想對以後的枕邊人有所隱瞞。

“我這三年,其實並不是去老家養病……”她說出這樣的開場白,不想宋一寒卻舒心地笑了起來,她有些不解,“好多人都很好奇,你不好奇嗎?”

宋一寒為她添了茶水,搖搖頭,緩緩道:“你願意跟我這樣說,我已別無所求,謝謝你,韓姑娘。”他仍舊恪守禮節地稱呼她為韓姑娘,“好在我這三年,十分忙碌,生怕自己年紀大,從江南治水回來後,擔心找不到夫人孤獨終老,所以多謝韓姑娘及時出現。”他能將她的擔憂三下五除二地化解。韓未冬凝視著他,好像看見了三年前的自己。

能走到一起的人,都是彼此的幸運,沒有哪一方虧欠,沒有哪一方被占了便宜,這才是愛情的基礎吧。韓未冬衝他笑了笑,那是一種放下防備的笑容。她側身看了看滿湖的秋色,太陽正要落下去,紅得各種層次。她想愛情本身是沒有錯的,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愛的能力,眼前的這個人,是值得自己愛的。既然如此,她願意用所有的智慧去經營接下來水到渠成的婚姻。

寒冬臘月的婚禮盡管距離他們初識不過兩三個月,依舊不妨礙這婚事如火如荼地進行。她恪守著女兒、未過門媳婦的本分,和母親著手準備自己的婚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原本對這門婚事有些微詞的婆家,在和韓未冬的幾次接觸中已然放下心結,對這位未來的媳婦也是點頭稱讚。

盡管前來參加宋、韓兩家婚禮的賓客懷著各種心思,但絲毫不能否認這是一場找不到半點差池的婚禮。韓未冬在宋家的明媒正娶中,昂首挺胸地走入了自己的下半生。

那是千山萬水之後的放下,她自詡放下得很徹底,麵對流言和生活都能釋然一笑,先相夫以後再教子。荷花終有再開的時候,荷葉終有再綠的時候,時光一定會敗給兩兩相忘。

韓未冬應對起這場婚姻來,顯然十分得心應手。宋一寒忙於政務,她便當好賢內助的角色,堪稱如魚得水。她操持著一大家子的生計花銷,打理著田地住宅,時不時地組織幾場丈夫同僚夫人們的賞花喝茶聚會。隨著娘家父親右遷,夫君不斷被重用,那些婚前的風言風語已然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她持家有方的讚賞,以及夫人們都以能參加宋夫人的聚會為榮。

她依舊會隔三岔五地練字,宋一寒知道她的喜好,她的筆墨紙硯依照她在娘家的習慣延續了下來,用的通通都是最好的,她最喜歡的。宋少卿空閑的時候便安靜地待在一旁看著韓未冬行筆,有時候興趣來了,便上前握著她的手,寫上幾句,同樣是小楷,可他的筆法更飄逸一些,字落在紙上又別有一番情趣。

宋一寒沒有應酬的時候,晚上都與她一起用餐,桌上說些白天的趣聞,韓未冬也會說些從夫人們那兒聽來的閑話。宋一寒從未因為那些是婦人們之間的瑣事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時而打趣幾句。夫婦二人即使吃個尋常的晚餐,也有舉案齊眉的濃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