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林素問的練琴生涯從這天起才拉開了序幕,她的指法功底十分紮實,讓葉一城頗為意外,這紮實背後付出的努力,對懂琴的葉一城來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一個用心教,一個用心學,一般月上中天的時候葉一城才會離去,而林素問殿裏的燈常常到三更才會熄。
無獨有偶,越之墨殿裏的燈也是到了三更之後才會熄,因為他實在是睡不著。隻要躺在榻上,他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歐陽子卿的那張臉,想到那張沉穩白皙的臉,就覺得煩死了,每到此時他隻好從榻上坐起來,在房裏踱步到半夜。他愈發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必須得找個法子了斷個幹淨。
自打林素問跟葉一城學琴以來,她早晨去書院的路上,總是耷拉著小腦袋,而越之墨也閉著眼睛,小身子隨著車子的顛簸晃晃悠悠,兩個人都閉目坐在車中,像是民間流行的不倒翁,頗為有趣。好在這段時間裏,兩人各有所忙,誰都沒閑工夫搭理誰。
讓林素問更忙的是,她將迎來人生第一次的國民亮相。這件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她自己卻覺得苦不堪言的機會,是這麼來的。
華夏和魏國一直處於打打停停的狀態,兩國勢均力敵,可誰都不服誰。魏國國君突然暴斃,國內一片混亂,各種傳言相應而生,魏國皇家唯一的血脈繼承人是位公主,這位公主卻不急著登基奪權,反而開始走訪列國,第一站便欽定了華夏。諸國一時間也都開始揣測她的意圖,可揣測歸揣測,接待還是要接待的。但這樣一來,接待的規格就得考量考量了。
華夏皇上接待?顯然不合規矩。讓皇後接待,原本也算勉強可以,可皇後回娘家探親了,一月之內趕不回來。讓皇子越之墨接待?男女之間本就有別,更何況魏國的公主雖然已有二十多歲,可尚未出閣,這顯然不大妥當。葉一城倒是德高望重,在魏國的聲譽也極高,可畢竟是大臣,身份上還是不合規矩。想來想去,皇上決定辛苦小素問出馬,葉一城作陪,這樣一來兩全其美。
葉一城教完今夜的琴課後,舒嬤嬤呈上了林素問早就關照好的桂花酒釀小圓子,兩人對坐同食,雖無言語,但這卻是林素問十分享受的時光。她素來吃東西速度很慢,越之墨曾說她吃東西的樣子像個兔子,但是葉宗師似乎並不介意,雖然每次都在她之前吃完,可都會等她吃完了,才起身離開。
已是深秋,外頭的院子裏落了一地的葉子,月光將這一地的殘葉演繹得更淒清了一些。林素問吃完,想照往常一樣送葉宗師出門。葉一城卻沒急著離開,而是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向林素問說起了魏國公主來訪的事兒。
林素問聽完便擺手道:“不成,我哪有那個閑工夫。”
葉一城似乎早有預料,反倒放下平常嚴肅的樣子,半哄道:“你若不去,我便隻身一人去……”
林素問倏地醒悟過來,那魏國來的是個公主,而葉宗師乃本國一寶,若他一個人去,按照他的能力獨當一麵自然沒有問題,可萬一被魏國的公主看中了,可如何是好?於是接著葉宗師的話茬兒道:“宗師你一個人去,未免太孤單了些,那些煩瑣的禮節,怕你悶得慌,我若在旁,還有個消遣的玩伴不是?我便勉為其難與你一起好了,不用謝的,這是晚輩應該做的,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麼呢?”她一股腦兒地全都說了,說完還覺得自己說得倍兒棒,因為這意味著又多了一個和葉宗師相處的機會。
葉一城的眼角聚起笑意,嘴角輕彎,道:“那些禮節程序自有禮部和你交代,至於晚宴上的致辭,你現在倒是可以打打草稿。”說完用有些打趣的意思補充道,“為師聽說,你這些年的成績之所以沒有最差,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平時的作業都是優等,考試的成績即使再差,一平均也不至於墊底。”葉宗師今晚似乎心情不錯,說話也多了些,末了又來了一句,“考試難免發揮得不好,平時的功課卻是真本事,所以發言什麼的,想必是難不倒你的。”
林素問木訥地點了點頭,隻覺得今兒夜宵吃多了,肚子脹脹的,挪動不了分毫。
而越之墨此刻正在自己殿裏見一個人,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劉尚書之子劉同,他的同窗。兩人坐在花園裏的石桌旁,長得都十分俊俏,往那裏一坐,便是一道風景。
越之墨起身又坐下,反複好幾次,才講完了那天與歐陽子卿的衝突。劉同端著茶盞正要往嘴裏送,可聽得太入神,手腕便一直懸著,等到越之墨好容易說完,他“啪”的一聲放下茶盞,怒不可遏道:“這歐陽子卿文縐縐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坦蕩的人,隻曉得用這些伎倆來接近林素問,真……不是君子所為!”儼然一副兄弟被欺負也就是欺負到他頭上的架勢,“之墨,你意下如何?要不我們幹脆與他決一死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