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慶豐八年六月,皇宮裏傳出消息,病了五年多的元懿帝怕是不行了,大限之期恐怕也沒有幾天,雖說這幾年元懿帝的身體總是反反複複,人們也見怪不怪,可這一次的消息讓整個京城變得的人心惶惶,朝中的人都知道整個大周已山雨欲來。
皇上還未立儲,這是朝中大臣最擔心的事,因為不知道該去抱哪一棵大樹,抱對了從此平步青雲,若抱錯了,新帝登基之日,便是死期。皇上僅有的四個兒子裏,大皇子易淵自然是沒法當皇帝的,他隻要不給皇上添堵就好了,皇上哪敢把這天下交到他的手中?二皇子易軒聰明過人,做事沉穩,朝中大臣對他都讚賞有加;三皇子易勳從小在外征戰,手中握有兵權,朝中的呼聲也高;四皇子易峻年紀還小,因為母親是皇上專寵了十多年的元妃,所以他從小就被養在深宮中,倒沒幾個人知道他如何,他本來是沒資格與他的兩位哥哥爭皇位的,可是皇上的心思誰說的準,他與元妃隻育有這一個兒子,愛屋及烏也難說。
人死了,了卻了身前身後事,縱然他曾經是這天下之主,也難免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最愛的人,這天下,他真的顧得了那麼多?元懿帝是情癡,他和元妃上官月的愛情一直是街頭坊間傳頌的佳話。
靜謐的午夜,皇宮一直被陰霾的氣氛籠罩著,守在正陽宮外的宮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皇帝的精神突然好起來,宣了寧王易北安、左相李陽和、右相卓超群和四位皇子進宮。宮人們也知道,這該是回光返照了,這天再次亮起來的時候,恐怕就是這大周王朝易主的時候了。
元懿帝的精神很好,麵上還泛著紅潤的光,他微笑著看向李陽和和卓超群,他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有這兩個人一直追隨著他,無論他是當年看上去無能的太子,還是後來意氣風發的新帝,或是今日纏綿病榻的老人。隻是如今這兩個人的兩鬢也和他一般白,他們,都不再年輕了。
他又看向他的兒子們,其實沒有一個讓他失望的,他們都長成了他們該成為的樣子,即使是曆來最殘酷的權勢之爭,他們都做得恰到好處。
最後他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元妃,才緩緩對著跪在他的床邊的人們開口:“皇儲的事朕也早就想好,旨也擬下,就放在昭明殿內的椅子下,待辰時到了,由左相和右相一同取出。”
李陽和和卓超群同時伏下身去,道:“臣遵命。”
元懿帝擺擺手示意跪著的人都站起來,元妃緊緊握住元懿帝的手,偏過頭去偷偷抹淚,元懿帝吃力地拍拍她的手,勉強支起身子繼續道:“今日估計便是朕的大限之期,把你們叫來,沒有其他,隻是想再看看你們,這一去,身後的事就都交給你們了。”
之後元懿帝又一個單獨交代了幾句,待到大皇子易淵的時候,他隻是用力地拍了拍易淵的手,什麼都沒說。一向在酒肉聲色中流連讓他操了不少心易淵,此時眼眶紅紅的,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在最後出門的時候,待其他人都走了,才在正陽宮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待眾人都走了,正陽宮又冷清下來,似乎一切都沒有不同,元妃坐在元懿帝的榻前,早已不再白嫩的手輕撫著元懿帝花白的發,眼睛怔怔的盯著元懿帝的眼睛。
“月兒,這些年你後悔嗎?”元懿帝看著元妃的臉問,蒼白的臉上帶著無限溫柔,好像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說好的誓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能陪在你的身邊,是月兒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元妃笑著,卻始終止不住淚水漣漣。
元懿帝的想抬起手為她把淚抹去,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再也抬不起手像當年一樣為她抹去淚水,再也不能帶著她徜徉在廣闊的天地中看她開懷大笑。元妃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動,她側過身子慢慢躺下去,和元懿帝枕在同一個枕頭上,伸手撫上他的臉,“皇上,不要說話了,這樣,也就算一輩子了。”
當日寅時,正陽宮傳出元懿帝駕崩的消息。
蘇婉雪到京城後在卓家的一個別院住下,這別院以前是卓夜羽住的,當時在雲嘯關的時候卓夜羽就跟他說若是到了京城可以到這兒來住,上一次和段弦一起來沒打算在京城多停留,也就沒管,這次是打算在京城呆上幾個月的時間,不住白不住。便跑去丞相府拿了鑰匙,卓夜羽的娘看到她可高興了,拉著她就問這問那,還讓她就在丞相府住下,估計以為這是自己未來的兒媳,蘇婉雪跟她解釋了好久,婉拒了她讓一個丫鬟過來照顧的安排。
蘇婉雪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以前和師父水澈住在龍涎山,到她稍大一點,水澈每年回來的時間也不多,平時都是她一個人。若說真要人陪著,她也希望那個人是段弦,說不清為什麼,隻要能見到他,就覺得以前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說起來她和段弦相處的時間真的少得可憐,特別是沒失憶前的段弦,她以前聽說過很多故事,她從來不信一個人可以毫無理由地愛上另一個人,因此笑過那些故事裏的人傻,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水澈總是很溫柔的摸著她的頭,笑她:“以後你遇上就知道自己傻了。”
後來水澈也愛上了一個人,越來越少回來龍涎山,每每回來,也是帶著傷,蘇婉雪問起他傷的來源,他總是不說,在山上悶悶地呆了一久,又下山去找那個人。蘇婉雪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些傷,不是那個人弄的就是為了救那個人弄的。何必呢?蘇婉雪想,可是勸了好多次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