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叫什麼名字(1 / 1)

我和眼鏡男人似乎有些緣分。領導吩咐我在誌願者接待處抓新聞,第一個和我打交道的就是他。那會兒,他西裝革履的打扮,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這個剛走出校門不久的新聞實習生的眼球。

他的個頭不是很高大,甚至可以說有些偏瘦。我判定他可能是當地幹部。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不會錯。從上大學起,我的眼力就經常被同學打高分了。

但這次我的判斷出現了誤差。誌願者接待處的人多得難以想象,我好不容易才抓著一個空隙和他攀談起來。他顯然通過了報名。他摩拳擦掌正四處撒目有什麼活計可以讓他一展身手。他聽我問他從哪來,就笑了笑,反問了我一句:“這很重要嗎?”

於是我聽出他不是四川口音。具體是哪的,一時半會兒判斷不清楚。他的普通話標準極了。這時,一輛裝滿搭建帳篷用的鋼管的汽車停在了不遠處捐贈中心倉庫門前。

於是,他和幾個人在一位當地幹部的指揮下搬運起了鋼管。

我自然不能幹耗著,心裏一直巴望著能從他身上挖出新聞來。我趁他不注意跑到他身後,和他一起傳遞起鋼管。他發現我時,愣怔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悶悶地說了一句:“這可不是你們女孩子幹的活!”

我衝他擠了擠眼睛:“在這兒好像沒這些規矩。”

他用手扶了扶有些汗濕的眼鏡,輕輕笑著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於是,在隨後的時間裏,他才陸續告訴我他出差到四川,正好趕上大地震,於是就毫不猶豫地留下了。想上救援現場,人家卻嫌他身體太單薄沒同意。

“你的確夠瘦的。”我輕輕笑了一下。他比我想象的好得多。不用多問,他已知道我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麼。

鋼管很快就運完了。他摘下誌願者組織發放的手套,同時摘下眼鏡擦拭著,歪頭衝我微微一笑:“你這個小丫頭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大夥都在救援前線出生入死,你隻能在這裏抓我這樣的主。”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不準你小瞧我!”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半晌,我才突然想起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他笑了一下:“這很重要嗎?在這麼多的誌願者中,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沒有意義。”

又有車隊送來了磚和水泥,於是他又投入到忙碌中,並且這次沒有阻攔我也參與其中。

救災帳篷、蒸好的饅頭、礦泉水、壓縮餅幹等,不斷有大批物資送到,整個上午我們都沒得閑。

中午,我到當地一位老鄉家的二層閣樓睡了一小覺。醒來時再到誌願者接待處,發現人比上午又多了一倍。

他的西服也不知丟到哪了,隻露出瘦削的後背。他依然在忙著搬運一車鋼管,看來中午都沒有休息。我悄悄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衝我擺了擺手。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套上帶著血跡。

“你的手磨破了。”我有些著急。

他用手背推推眼鏡:“不礙事的。”

於是我們又並肩戰鬥了一個下午。我斷斷續續知道,他在機關工作,愛人是護士,也參加了醫療救護隊。

傍晚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做通了誰的工作,有人告訴他可以跟一輛車走,到汶川救援現場去。

“還沒告訴我你名字呢?”我又一次著急起來。

他完全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我是唐山孤兒,你就叫我唐山好了。”說著摘下手套衝我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那殘缺兩根手指的右手,在微弱的燈光下一下子就把我的淚水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