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老肖意外地被鎖頭擋在了大鐵門外。他正納悶，夏姨從走廊一端的廁所出來，抱歉地告訴他鑰匙忘在收發室的桌上了……站長他們三個出差去了北京。老肖覺得再怎麼有借口也得上樓在辦公室守一會兒，免得局裏來電話或來人無辦事人可找。老肖就和夏姨商量好到樓下找幾個孩子幫忙。
在大樓外轉悠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一個。小男孩聽了半天才明白是要他到眼前這棟大樓的七層鑽鐵門欄杆取鑰匙。小男孩一麵吃著冰棒一麵點頭，他說得去問媽媽讓不讓。接下來他就朝左側一住宅樓下麵兩個坐在小板凳上織毛衣的女人跑去。老肖和夏姨就在原地耐心地等。怎麼也沒料到，小男孩和那兩個女人中的一個說著說著，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甚至站起來朝老肖這邊投過來憤憤一瞥。老肖覺得挺過意不去：這是何苦，不願意也別打還隻有四五歲的孩子呀！他想過去說說又忍住了，知道過去了也是白搭。
夏姨提醒說附近有幼兒園，不如到那裏去試試看。老肖略一沉吟，想起確常見到一群孩子在附近玩耍，就點了頭。也許那裏要好一點，不至於再讓人尷尬。
來到街對麵的住宅小區尋摸了沒幾分鍾，果然就找到了。二十餘個孩子擲飛機的擲飛機、玩皮球的玩皮球，正瘋在興頭上。找到老師一說，老師好半晌沒吭聲，隻不住地打量他們。於是，老肖自知又要難堪了。他心裏想：現在的人怎麼都這麼不好說話？好像我這一求，就會損失了他們什麼似的。
老師沒沉默多久，問老肖大樓裏怎麼會安裝大鐵門。老肖沒覺得她的謹慎有什麼可笑，這確乎是一個需要解釋的問題。他們單位是一家安全性非常重要的小單位，在七樓辦公所在地樓梯口安裝鐵門自在情理之中。老肖於是簡明扼要地作了一番說明。
“讓我怎麼相信你們呢？”老師又來了問題。
老肖有點發窘地遞上工作證。他須臾不忘介紹說夏姨到他們單位臨時工作還不到兩個星期。老師看過工作證臉似舒展了些。她喊出的一長串兒名字叫老肖嚇了一跳——“明明鵬鵬凱凱冬冬佳佳莉莉末末，你們幾個跟叔叔阿姨去，幫把鑰匙取出來就回來。”
老肖作難了：去這麼多小孩幹嗎？再說老門衛也不會讓進的。可這意思剛說了個大概，老師就笑吟吟地打斷了他：“你敢說他們誰就那麼合適？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你們雖然是兩個單位，可在一個大樓辦公有什麼不好說的？”
老肖不得不佩服眼前這位年輕女性的聰明了，他用眼睛征詢夏姨的意見後隻好點了頭。
結果，他們浩浩蕩蕩的陣勢果然嚇了正喝茶的老門衛一跳。他急忙放下缸子從傳達室躥了出來。磨了兩分鍾，老門衛還算通情達理，揮手通過了。
到了七樓，一一試過，老肖和夏姨都傻眼了——他們中竟沒一個能鑽過鐵門欄杆。不是身體胖出一圈，就是腦袋大了一號。
看看沒轍，也隻有送他們下樓了。老肖和夏姨都覺得有必要感謝孩子一番，就將他們朝大樓外不遠處一賣冰淇淋的老太太那兒領去。幾乎同時，街對麵的一小幫幼兒園的孩子扯開了嗓門兒：“明明鵬鵬凱凱冬冬佳佳莉莉末末——你們回來！”
老肖笑笑，繼續和夏姨搜衣袋裏的零錢。幾個孩子下意識地咽著口水，一邊猶豫地等，一邊衝街對麵的夥伴兒招手。
於是，街對麵就有一個胸前挎一副望遠鏡的可愛孩子朝幼兒園方向跑去。不一會兒，老師就以百米衝刺般的速度跑上了街，五官錯位地來到老肖和夏姨麵前。
“快得了吧你們，用不著這樣。”老師說著，抬手打掉了其中一個孩子手上的冰淇淋，“跟你說多少遍，不準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那孩子想哭，不知怎麼又止住了。老師衝老肖和夏姨生硬地點了頭，就將他們拉走了。她一麵走，一麵跟他們說著什麼。終於，有幾個孩子用手抹開了淚。
老肖和夏姨傻傻地站在那兒，直到他們的身影在樓房之間消失。
老肖神情恍然地想跟夏姨說什麼，又止住了，隻重重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