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孩子從牙牙學語的階段一跳，
伶俐的口齒就成了小大人，
說話愈是頭頭是道，
愈會獲得嘉許，
童年時代該有的語言，哪裏去了？
我們從來都是這樣走過學習之路的，不知怎的，做了父母，人人都喜歡替孩子搬走阻路的石頭，讓她們一路順暢。然而，某年某日，忽然驚覺，孩子原來已經不會搬石頭了。
馬尼拉人質慘劇發生後，女兒看到電視台記者訪問痛失父母的小孤兒時，問了句：“他們遇到了這種災難，九月份什麼時候上學？”
“或者……待遲一點，安頓好後事，平伏了心情才上學吧！”我猜測。
“那麼她們九月一日不上學？”女兒再次強調。
“應該不會吧……”
“他們真好啊！”大女兒竟如是說。
我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知道人家發生了什麼事嗎？不上學是因為他爸媽死了……你寧願用父母雙亡來換一個不上學的機會？你太過分了……”大女兒自知說錯了話：“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但脫口而出的心願，同樣反映出了香港學子對上學這回事有多厭倦。
女兒的一句無心真言，被我狙擊良久：“你挑，沒了媽媽，從此不用上學？還是爸媽健在，天天如常上學？”
“……”女兒沉思。
“你要想？這麼簡單的問題你竟然要想！”我咆哮，女兒伸伸舌頭：“我隻是想，最好是爸媽無缺，又不用上學。”
九月的步伐，從來都很沉重。瘋狂的暑期歲月，要回歸正軌，大家都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我會很羨慕那些渴望上學的孩子：九月的期待代替九月的噩夢，怎麼說都是快樂的經驗。通常，這些愛上學的都是獨生子女，整個暑假悶得慌，回到校園重遇老友是一年中最大的期望。
我家三個女兒已是個小play group（遊戲組），天天又吵又鬧又笑又叫，這一個半月的暑假是一年之中最大的釋放。她們回歸自我，看自己喜歡看的、學自己想學的，看她們自由自在地玩樂，講得大聲，笑得放肆，就像是坐牢放風的人，難得脫掉腳鐐，在大地上狂奔。
人總該有點喘息的時間，小孩子也不例外，忘掉課本，讓腦筋澄明，才可以注入新鮮空氣。
“為什麼以前的人讀到小學就可以不讀書？”開學在即，大女兒想起外婆和奶奶都說過，她們隻讀了幾年小學，一樣識字看報紙找到活幹兼兒孫滿堂生活安樂，於是又妄想時光倒流六十年。
“以前還打仗呢，外婆一家十幾口為躲避日本人，逃難流落到香港，死到隻剩下了四姐弟你記不記得？”我說。
孩子生於安逸，竟不解世情疾苦，實在慚愧，好一個典型“港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