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河南巡撫是原河道總督李鶴年,他與許昌道員任愷關係密切。任愷在此之前曾經在南陽知府的任上幹過,也參與了王樹汶案的審理。他擔心翻案後將對自己產生不利,於是寫信給鄧州知州朱光第,讓他不要把王季福送到省城來,並且警告他如果不按自己的意思辦,後果很嚴重。然而朱光第還算是個好同誌,最後還是堅持將王季福送到省城與王樹汶當麵對質。
當堂對質的結果,確認王樹汶的確是王季福的兒子,而不是什麼江洋大盜“胡體安”,案子到此總算真相大白。任愷預感到照此發展下去,冤案必然會遭到平反,自己也難辭其咎,於是他找到自己的老關係——巡撫李鶴年,他希望李鶴年能夠將這個案子大事化小,不要再深究下去。可這時,朝廷中有河南籍的禦史(監察部官員)聽說了王樹汶的冤案,就向皇帝上奏批評河南各級官員草菅人命,其中也牽連到了巡撫李鶴年。其實,剛剛上任的李鶴年與這個案子並沒什麼關係,他也無意袒護任愷。李鶴年這個人是軍人出身,有一副暴脾氣。在任愷等人的唆使之下,又加上對河南籍禦史的強烈不滿,一怒之下否定了前任巡撫塗宗瀛要求案件複審的決定。
案情發展到這種程度,已經鬧得人盡皆知,想捂住真相是不可能的。李鶴年是個官場老手,想在他的手裏翻案,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搬出法律條文,將王樹汶定性為從犯。理由是王樹汶雖然是頂罪,不是主犯,但他的身份也是盜匪,在這個案子中屬於從犯,與主犯共同犯罪,按律也當斬。與此同時,李鶴年還為參與此案的任愷等各級官員派發定心丸,定為無罪。至於盜匪首領胡體安依然在逃之事,則不了了之。
在河南省官府衙門官官相護的背景之下,王樹汶看起來是那麼弱小。王樹汶雖然弱小,但這個案子卻發展成為全國人民關注的一樁公案,社會輿論對河南各級官府衙門睜眼說瞎話似的斷案給予強烈譴責,在京城任職的河南籍禦史等官員也紛紛上奏,彈劾李鶴年包庇屬下、踐踏律法、陷害無辜。這件案子驚動了權力集團的一把手慈禧太後,她授權時任河道總督梅啟照為欽差大臣將案件重新審理。可按照當時的權力規則,需要欽差大臣複查的案件一般都是由下屬官員代為審理,自己不能親自參與,也就是說,下屬官員審理出什麼結果都要認。
前麵我已經交代過巡撫李鶴年是前任河道總督,而梅啟照接的是他的班。梅啟照手下那些官吏基本上都是李鶴年的舊部,他們與李鶴年之間的關係尤為密切。也就是說,李鶴年在他們麵前說句話,還是管用的。所以這個案子在李鶴年舊部的關照之下,重新審理的結果還是一切照舊。這個結果讓梅啟照大感失望,但對於一個將退休的官員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願意在退休之前得罪自己的同僚。最後複審結論出來,欽差大臣梅啟照也認定王樹汶為從犯,按律當斬。
這樣一件引起各方關注的定罪案,經過地方官員的一審再審,都是一種結果。這讓社會各界大為失望,一時之間,輿論嘩然。這個案子在引起各方爭議的同時,也同樣引起刑部尚書(相當於最高法院院長兼司法部部長)潘祖蔭的注意。潘祖蔭準備親自接手這個案子,他將案件卷宗全部梳理了一遍,並從河南官場的外圍挑選官員實地暗訪,經過一番抽絲剝繭,掌握了內幕資料。調查官員建議將冤案的始作俑者鎮平縣知縣馬翥撤職查辦,由刑部全麵接手此案。隨後,潘祖蔭就找到了刑部負責“秋審”工作的郎中(相當於現在部委裏的司長)趙舒翹,讓他秘密複審王樹汶案,不要與地方官員有糾結。趙舒翹很快將王樹汶的案審理得清清楚楚,潘祖蔭將所有審理資料整理好後準備向慈禧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