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隻有回去和中央討論了。”
張衝呆愣了兩秒鍾,懊喪地說:“你如回去,他們又要說你們破裂了。”
周恩來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張衝那淒惻的臉:“你們不讓我回去豈不更表示壓迫?”
張衝苦笑了一下:“可否你回去討論,參政員公函也要撤回。董、鄧兩位可出席參政會。”
“萬萬做不到。這樣做將成為曆史上的滑稽劇,不是侮辱我們?”
“如果董、鄧不出席,他們不會讓你回去的。”
周恩來嘴角掠過一絲譏諷:“我本來就準備在此待捕的。”
“不說這個了。”張衝又說,“若董、鄧不出席,主席團將來選毛先生成立調解委員會,豈不成了單相思?”
“你曉得我們開會讚成不讚成你提的那套辦法呢?國民黨請客吧,被請者為‘奸黨’,還要客來捧場,對我們豈不是侮辱?”
“罵人都不能代表中央,我是代表中央說話的。你們出席一人也好,請你報告延安。”
“一切談判我都報告延安。中央說出席的希望決不會有的。”
張衝再也沒有力氣談下去了,站起身來時,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第二天就要開會了。蔣介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讓侍從室從早到晚向王世傑詢問消息。3月1日,參政會二屆一次會議就要開幕的清晨,蔣介石又讓張衝去請董必武和鄧穎超,均遭到拒絕。會議又延期一天,還是不見董、鄧的身影。蔣介石無精打采地拿起講話稿,念一段,停一停,希望共產黨人會推門進來。可是奇跡沒有發生。
張衝積極為國共合作奔走呼號,但他已預感到國共關係將跌入低穀,自己也可能遭受頑固派的毒手,心情極為沉痛。一天,他突然想起要立個遺囑交代家屬:“我一旦身遭不測,你必須把保險箱裏我和周恩來先生曆年往來的信件全部燒毀,不留一書半紙。”
1941年6月,張衝時常高燒不退,忽冷忽熱,一查是染上了惡性瘧疾。他起初並不在意,仍力疾從公,為國共合作之事奔走操勞,可漸漸不支,不得不住進醫院。周恩來聞訊,多次去醫院探視,坐在病榻旁問長問短。張衝抬頭望著周恩來,又談起國共合作之事。周恩來勸他:“國共之間的事由來已久,不是一時一地能夠解決的,你現在病重,最要緊的是養息,等你病好了,我們再接著談。”
張衝眼中滾過一層淚光:“看來我是不行了,但我的後繼者中也不乏愛國之人,請你和他們保持聯係,一定不要使國共關係冷淡下來。”
周恩來緊握住張衝的手:“你還年輕,不要想得太多,安心養病,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可是,8月11日,當周恩來聽說張衝病情惡化,急匆匆趕到時,病榻上躺著的已經是不再說話的僵冷的張衝的遺體。
當時,正值日機轟炸重慶,加之天氣酷熱,醫護不周,政敵刁難,年僅38歲的張衝在重慶郊外的山洞裏病逝。
那幾天周恩來心情倍加沉重。與張衝交往,特別是到重慶以來的許多往事湧上心頭。在重慶,凡周恩來提出要見蔣,或蔣要見周,都由張衝代為轉達和安排,並居中周旋。在顧問處常可接到周恩來打來的電話,張衝通常都是這樣開頭的:“喂,我是淮南,你是恩來嗎?”關係融洽如同老友。周恩來在重慶曾家岩的住所處在特務的嚴密監視之下,張衝不顧個人安危,盡力保證周恩來順利地進出,開展工作。一次重慶都郵街發生了所謂的“民眾”搗毀蘇聯駐華使館的不幸事件,張衝於大風大雨中陪伴周恩來在現場勘查,以保護中共代表的安全。周恩來之所以能在1939年春到安徽、浙江等地視察慰問新四軍、回鄉省親等,同年夏天又順利返回延安開會,都與張衝的大力協助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