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國民黨當局已同意周恩來北返延安,但當周恩來到重慶珊瑚壩機場時,檢查人員卻借故刁難,要他出示離境證件,否則不準離開重慶。雙方爭執不下時,適逢張衝到機場為周恩來送行。張衝眼見情況有異,對周恩來說了一聲:“你等我一下,豈有此理!”他知道這是頑固分子在蓄意製造分裂。他立即驅車趕到蔣介石侍從室,找到侍從室主任賀耀祖,一起去見蔣介石,取得蔣介石手令後,又趕往機場,親自將周恩來送上飛機,眼看著飛機升空才放下心。
張衝為人為政,都富有正氣。當重慶《新華日報》的發行屢遭特務破壞幹擾時,周恩來曾向張衝提過這個問題。起初他不以為然,認為是誇大事實。後來周恩來就陪他去現場,在親眼目睹了特務毆打報童、撕毀報紙的情景後,張衝也感到氣憤,隨即采取了製止措施。“皖南事變”發生後,1月18日,《新華日報》營業部主任塗國林被特務拘捕,周恩來當即通過張衝迫使當局將人放回。2月中旬的一天,《新華日報》發行部又遭破壞,張衝親自陪同周恩來趕赴現場,於寒冷的黑夜裏,在曾家岩憲兵隊門前盤桓交涉兩小時,最終迫使憲兵隊退還被扣壓的報紙,周恩來隨即將報紙親自分給圍觀的群眾。當夜,周恩來身邊的外事幹部陳家康送張衝上車時,張衝問陳家康對近日之事作何感情,陳家康是年輕有為的紅色外交幹部,他慷慨陳詞:“成功,是國家民族之福;不成功,堅持到死不變。”張衝聽後喟然長歎:“我死必在君先!”
此語竟然成真。
張衝出此悲言,蓋為處境所致。他力促國共合作,必招致頑固派的忌恨,意欲除之而後快。在國民黨內的一次高幹會議上,當張衝談到國共應繼續合作時,與會的一個死硬派反共人物竟破口大罵,還猛然將茶杯擲向張衝。張衝遭此侮辱,頗為灰心,加之對時局的擔憂,自感回天無力,心情極為壓抑,甚至有過必要時以自殺來證明自己的念頭。
請示中央同意,周恩來為張衝追悼會捐送三萬元。追悼會上,周恩來寫了“安危誰與共?風雨憶同舟!”的挽聯,還即席發表了曆時20分鍾的演講。其中說道:“我與淮南先生初無私交,且隸兩黨,所往來者亦悉數公事,然由公誼而增友誼,彼此之間輒能推誠相見,絕未以一時惡化,疏其關係,更未以勤於往還,喪及黨格。這種兩黨間相忍相重的精神,淮南先生是保持到最後一口氣的!”
周恩來望著靈堂中張衝微笑的遺像,忍不住掉下眼淚,以致語不成聲:
“我與淮南先生往來何止二三百次,有時一日兩三見,有時且……於一地共起居,而所談……輒屬於團結禦侮!每念……公誼,迄難忘懷,而且也永不能忘懷!”
來參加追悼會的人很多,許多人聽到這裏,都不禁唏噓嗚咽起來。事後,連特務頭目徐恩曾都感歎道:“周恩來很厲害,做宣傳工作竟然做到我們家裏來了!”
其實他說的並不對。此時的周恩來並非來做宣傳的,他的悲痛發自內心。
隻可惜,迫於形勢,張衝去世後,大量珍貴的信件被毀,周恩來與張衝間公誼私情的字跡難以再現。
蔣介石退出大陸後,周恩來對張衝所遺子女格外關照,長子張炎遵照周恩來的囑咐進了華東軍政大學讀書;女兒張雪梅則早年就在家鄉參加了革命,與其夫邱清華解放後都擔任了重要領導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