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雙方就開始會談。會談地點在延安南門外交際處。中共方麵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美國方麵有赫爾利、包瑞德。赫爾利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說他無意幹涉中國內政,隻是打算做些有助於最後打敗日本人的事情,他拿出一份他起草的《為著協定的基礎》的文件,開始宣讀。其中有“在中國,將隻有一個國民政府和一個軍隊,中國政府承認中國共產黨的政黨地位,並將承認共產黨作為一個政黨的合法地位”等語。
赫爾利讀完,毛澤東眨眨眼問:“這五條代表了什麼人的思想?”
赫爾利說:“是我自己的思想。不過是我們大家製定出來的。我覺得這些條文是公正的,但它不過是提供參考的建議而已。”
包瑞德見赫爾利沒有明白毛澤東的意思,提示他:“毛主席是想知道委員長本人是否同意所有被提出的觀點。”
赫爾利點點頭:“已經同意了。”
毛澤東和周恩來交換了一下眼色,將信將疑。
當日下午再議。毛澤東一路思索著,反複斟酌著各種想法,一坐下便說:“中國必須有一個由國民黨、共產黨和其他黨派組成的聯合政府,為此應改組現政府,推遲這一改組,將引起國民黨政府的崩潰,但委員長卻正在阻止這一改組。”
“有那麼厲害?”赫爾利搖頭,並不停地用手帕擦臉。
“正是。”毛澤東請赫爾利抽煙,自己也點著一支。“國民政府的軍隊已經沒有作戰能力了,因為它的195萬軍隊有77.9萬被用於監視共產黨,其所剩部隊在近來的豫湘桂戰役中落荒而逃;其次,蔣介石的士兵饑寒交迫,許多人體弱多病,以致不能作短途行軍。但我們的軍隊全部投入了對日作戰,士兵吃得好,穿得暖,身體健康,因此應改造的正是國民黨的部隊。”
赫爾利的話變得很不中聽:“毛先生,我聽你的話,像聽中國的敵人的聲音!”
毛澤東將抽到一半的香煙一下掐滅,不客氣地反駁了一句:“赫爾利將軍,我剛才講的這些話,羅斯福總統、宋子文都曾講過,難道他們都是中國人民的敵人?!”
“那我可能聽錯了,是,是中國人民的朋友……”赫爾利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臉漲得通紅。“國民政府內部確實存在某些貪汙腐化的事實,你毛澤東是真誠希望爭取中國內部和平、繼續有效打擊日本的。不過委員長也是同意在軍委會中給中共一個席位。”
毛澤東反應冷淡:“此舉毫無意義。”
“不不,這樣至少能夠讓共產黨人的一條腿邁進大門!”
“如果一個人雙手被縛,即使他的一條腿邁進大門也無濟於事。”
赫爾利已經感到,毛澤東決不是一個容易“套”住的對手。好像旅途的疲憊這會兒才浮現,他建議:“明天下午再談吧!”
蘇聯人對美國與中共的交談十分關心,同時又感到不安,疑慮重重。毛澤東已經意識到這點,他從交際處回到家,還沒進辦公室就打電話要俄文翻譯師哲和蘇聯人孫平到他的住處來。他倆一到,毛澤東就把他同赫爾利的談話的主要內容告訴了孫平。
毛澤東介紹說,在交談中,赫爾利非常粗魯而蠻橫地說,中共必須同蔣介石國民黨合作,絕不要再打內戰。如果打起內戰來,中共必不能打贏,對中共沒有什麼好處。如果中共答應不打內戰,那麼美國的武器就可源源而來。中國既可恢複經濟建設,人民也可安定生活,中美關係自然也會更加親善起來。如果你們打起內戰來,那麼美國人就不能原諒你們。他們就會紛紛議論、批評、責難,甚至罵人,難道你們不害怕這種不利於你們的輿論壓力?!
接著,毛澤東特別學了一段他嚴辭反駁赫爾利的話:你們美國人吃飽了麵包,喝足了牛奶,睡夠了覺,無事可做,天天想罵人,那是你們自己的事;飛機、大炮、坦克、軍艦也是你們自己的。我們有的是小米子加步槍,兩條腿,兩隻手,我們自己會處理好我們的事情,我們中國共產黨人從來就不想打內戰。
毛澤東說著,略重的湖南口音抑揚頓挫,音階又高,好像鐵鍋裏炒蠶豆。他顯得異常興奮,有時手舞足蹈,格格地笑得很開心。
孫平回到住處,立即將消息發往莫斯科。
第三天下午,赫爾利提出毛澤東應立即去重慶同蔣介石見麵。“我以美國的國格來擔保毛主席及其隨員,在會見後安全回到延安。不管毛主席、朱總司令或周副主席,無論哪一位到重慶去,都將成為我的上賓,由我們供給運輸,並住在我的房子裏。”他請毛澤東在協定書上簽字,他自己也簽字,並給蔣介石留出簽字的空白。毛澤東說:“我們決定派周恩來和你同去重慶,因為估計對於許多細節,蔣先生會有意見。”
赫爾利也承認:“毛主席,你當然理解,雖然我認為這些條款是合情合理的,但我不敢保證委員長會接受它。”他突然想什麼事,向毛澤東一伸手:“您說要對我的此次來訪,給羅斯福總統致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