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 2)

最近,辦公廳裏的處長們見了朱懷鏡,都會悄悄拉著他神秘地說:“請客呀朱懷鏡不好多說,隻是笑笑,或說:“請多關照。”他當然要客客氣氣,到底心裏把握不大,便有意無意到一些處室串串。這天上午,他從劉仲夏那裏出來,正好碰上韓長興韓長興一把拉住他,要請他去辦公室坐坐。朱懷鏡本不想去他那裏坐的,因為韓長興是烏縣老鄉,不管怎樣都會投他一票的。可韓長興卻說出一段公案來:“告訴你,這次在縣裏聽說了一件事。七月份,烏縣發生了一次交通事故,當時這事處理了,沒事了。沒想到這回被人捅出來了,原來是縣裏為了迎接皮市長下去視察工作,把街上的瘋子叫花子用汽車往外地送。不巧,車在路上出事了,人全摔死了。這次上頭派人下來追查,縣裏的領導都推說不清楚這事。隻有管民政的應副縣長說幾個縣領導議過這事。這下好了,大家都說不知道這事是怎麼辦的,隻有應副縣長知道,責任就落到他頭上了。地委書記吳之人專門找應副縣長談了話,叫他以大局為重,暫時受點委屈,保證應副縣長一年之後官複原職,並且今後不影響提拔。應副縣長反複考慮,覺得自己再怎麼也拗不過組織,就硬著頭皮認了。這樣一來,往外地遣送流浪者就是應副縣長一個人擅作主張了。

朱懷鏡暗自吃驚,卻不動聲色。那位應副縣長朱懷鏡也很熟悉,知道這人還算正直,隻是太沒心計了,這人淪作替罪羊,也在情理之中。朱懷鏡不得不佩服張天奇的手段了。朱懷鏡串了幾個處,仍回到自己辦公室。電話響了,是汪一洲打來的,說剛接到精神病醫院電話,李明溪跑了。朱懷鏡急壞了,忙直奔了精神病醫院。問了情況,院長說,李明溪要小便,一位醫生陪他去了廁所。哪知那位醫生去了廁所,自己卻想大便了。他就交代李明溪小便完了之後別動,自己就蹲下去了。等他大便之後站起來,發現人早沒了。去病房一找,哪裏有人?朱懷鏡馬上去了美院,汪一洲很是自責的樣子,說:“我們有責任啊!我本來想派個人陪護的,醫院說用不著,我們也就不堅持了。唉!”朱懷鏡問:“學院采取什麼措施找人了嗎?”汪一洲說:“我正準備同幾位副院長研究,派一些教師出去尋找。過幾天就放寒假了,到時候我們可以考慮多派些人出去。”朱懷鏡聽著心裏就有火,人命關天的事,他還在溫開水泡茶慢慢來!朱懷鏡盡量克製自己,說:“汪院長,我建議你們馬上同派出所聯係一下。我去李明溪房間等候他,說不定他自己就跑回美院來了呢。”汪一洲支吾幾聲,說:“這個……是這樣的朱處長,我們學院住房緊張,李明溪住院了,我們把他的房子暫時空出來讓一位教師住了。”朱懷鏡終於忍不住了:“汪院長,這就不對了。李明溪是你們的教師,要是他知道自己離開一段,房子就被人家住了,不瘋都會瘋!”汪一洲說:“隻是暫時借,等他出院,馬上還的。我當初就說這樣做不太妥當,但幾位副院長說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我也就依了大家意見。”朱懷鏡心想麵子反正撕破了,就更加嚴肅說:“汪院長,李明溪是市裏很重視的青年畫家,皮市長對他相當賞識。我當天就把李明溪的病情向皮市長彙報了,他當場指示,一定要好好為他治病。現在他人丟了,你們把他的房子占了,就不對了。請你安排住在裏麵的老師搬出來。我晚上再來。”汪一洲自然有所顧忌,便答應說:“我去做做工作,讓那位教師搬出來。你晚上來我這裏取鑰匙吧。

朱懷鏡自己晚上一個人傻等在那裏也沒意思,想來想去隻有曾俚可以陪他了。便先打了電話去,曾俚才知道李明溪瘋了,很是惋惜。兩人開門進了李明溪的房間,見裏麵是剛搬過家後的常見景象,遍地垃圾。也不知汪一洲他們把李明溪的家具搬到哪裏去了。朱懷鏡突然想到,汪一洲擅自打開李明溪的門,或許另有所圖,隻怕是打他那些畫的主意。朱懷鏡找了兩張凳子,擦幹淨了,兩人坐下,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遍地的垃圾在灰暗的燈光下有些麵目猙獰,朱懷鏡的腦海裏生出許多恐怖的幻象。時間不早了,朱懷鏡顯得很焦慮:“明溪能到哪裏去呢?”曾俚說:“明溪是不會回到這裏來的。人能夠瘋是福氣。他是為了逃避而出走,再不會自投羅網了。”朱懷鏡搖頭歎道:“我想明溪即使瘋了,也成不了一位幸福的瘋子。他隻會成天想象自己被某種不明不白的邪惡追逐著,沒日沒夜地逃,直到耗盡生命。”朱懷鏡不時地看手表,心裏為李明溪擔憂。已是初冬了,這會兒也許李明溪正佝僂著、抖索著,在荊都的某個黑暗肮髒的巷子裏狼顧而行吧?曾俚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垃圾的黴味被揚了起來,在屋子裏彌漫著。

此後的日子,朱懷鏡擔心著李明溪,時常向汪一洲過問他是否回來了。但始終沒有李明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