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肇始與先驅(2 / 3)

19世紀20世紀之交,正值日本國粹主義盛行之際,這一大語境無疑促使梁啟超萌生保存國粹之念,但具體到創造性使用國學概念,還有因人而異的殊遇。其要有二:

一為交友。梁啟超到東後,與“日本人訂交,形神俱親,誼等骨肉者數人,其餘隸友籍數十”。其中直接影響其國學概念者有二人,即陸實和古城貞吉。前者號稱日本反對歐化,主張國粹,倡導日本主義的中流砥柱,以所辦《日本》報為軸心,聚集了不少漢學者和國文學者。他曾對梁啟超批評日本當局一味模仿德國主義辦教育,表麵文明,內容腐敗,“孰知假文明之名,以行焚書坑儒之術者,其禍更慘於秦政十倍乎!”雖然梁啟超由此領悟的是以自由反對服從,陸實的所謂獨立自重,則應以國粹為本。

古城貞吉與梁啟超的關係由來已久。早在戊戌前《時務報》刊行之時,古城貞吉就是該報聘任的東文翻譯,與主筆於此的梁啟超算是同事。這位從與日本漢學關係極深的濟濟黌中學出身者,1897年便出版了號稱世界上最早的《支那文學史》。這一閱曆勢必影響其譯事。1897年4月,他翻譯了《東華雜誌》所刊《漢學再興論》,登載於《時務報》第22冊。該文描述明治維新前後日本漢學的興衰起伏及其與西學、日本國學的關係道:“明治以前,漢學最盛,士人所謂學問者,皆漢學耳,除漢學則無有學問也。及政法一變,求智識於西洋,學問之道亦一變,貶漢學為固陋之學,如論孟子史之書,一委諸廢紙之中,無複顧問者。然其衰既極,意將複變也。比年以來,國學勃然大興,其勢殆欲壓倒西學,而漢學亦於是乎將複興也。”古城貞吉在中國遊學及擔任新聞特派員數年,歸國後任東洋協會殖民專門學校(後改名拓殖大學)講師。1902年吳汝綸赴日考察教育,古城貞吉曾明確勸其“勿廢經史百家之學,歐西諸國學堂必以國學為中堅”。可見國學一詞,源自日本,本意在與西學、漢學相區別。日本人士在向中國人鼓吹保存既有文化時,不能稱漢學,而以國學為替代。中國遂借指本國學術。因而東亞三國,各有其國學。

至於日本中國學研究的主流學者,與梁啟超也有所接觸。1899年5月,經姉崎正治介紹,梁啟超出席了日本哲學會的春季例會,並發表《論支那宗教改革》的論文,與會長加藤弘之、漢學家重野安繹、佛學家井上圓了、東洋史家三宅米吉等有一麵之識。不久,《清議報》兩度刊載井上哲次郎的文章。後來成為京都學派主帥之一的內藤虎次郎,戊戌後曾一度與梁啟超會晤,並載文對梁刊於《日本人》雜誌的《論中國政變》發表讀後感,後又在上海與張元濟談及梁啟超。他開始對梁期望甚高,以後則漸有保留,對當時日本“支那通”與亡命的康、梁頻繁來往的情形不以為然,閉門自修。在此期間,內藤虎次郎與同樣避禍日本的文廷式交往而回避康、梁,政治原因當在其次,學術方麵主要是出身學海堂的文氏與康、梁淵源迥異,而與自己服膺張之洞的好惡相近。

要因之二為讀書。梁啟超流亡日本,稍學日文,即“廣收日本書而讀之,若行山陰道上,應接不暇”。“疇昔所未見之籍,紛觸於目;疇昔所未窮之理,騰躍於腦,如幽室見日,枯腹得酒”,“腦質為之改易,思想言論,與前者若出兩人。每日閱日本報紙,於日本政界、學界之事,相習相忘,幾於如己國然”。所讀不僅為日本翻譯的政治、經濟、哲學、社會學等西書,也有日本學者按照西學新法撰寫的中國文史論著。他寫於1902年的《東籍月旦》,在第二章“曆史”第二節“東洋史”中,列舉評點了桑原騭藏、兒島獻吉郎、市村瓚次郎、藤田豐八、那珂通世、田中萃一郎、木寺柳次郎、瀧川龜太郎、田口卯吉、白河次郎、中西牛郎等人關於東洋史和中國史的著作,幾乎囊括當時日本學術界在這一領域的重要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