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旅行,我是井底之蛙,插不上嘴。後來又聊到,我也發燒古典音樂,老先生立時興趣大增,開了瓶紅酒,直聊到暮色四起。
過了些天,傅先生約我再次登門。他說書看完了,值得譯,不過太長了,一個人譯時間上有問題。他提出,由他找個人合譯。我心裏正暗暗失望,心想肯定是要找個學生譯,再由他審校。萬沒想到他說:人選已有,比我小一歲的好友董樂山。
我一驚。傅、董二位都是多大的腕兒啊,隨便哪個肯親自動手已屬不易,居然還聯合?前所未有吧?
董先生真的答應了,傅先生帶我同去董先生家簽訂翻譯合同。閑聊中,話趕話地,董先生講了段往事:商務印書館當年約他翻譯《第三帝國的興亡》,收到譯稿後,編輯部要找人審校。董先生說:願審校就審校吧,不過能審校我稿子的人不多。商務還是請人審了,一共隻挑出兩三處錯誤,經與董先生討論發現,還是審校搞錯了。董先生講完這故事說,不是我傲,是我在這書上花費的心血太大了,別人做不到,我有這份自信。然後,董先生順著這話頭說,現在人都沒什麼耐心,做事都舍不得花工夫,出版物上錯誤連篇。你們作家社前兩年出版過我翻譯的《中午的黑暗》,封麵居然把我的名字印成了董東山。這次要不是老傅來勸我,還誇你做事細心,我是絕不會再與貴社合作的。
傅先生譯前半部,董先生譯後半部,譯稿很快齊、清、定交來,精彩自不待言。可有個問題:他倆的語感有差異,傅先生奔放一些,如滔滔大河;董先生則以嚴謹見長,不溫不火,用詞非常謹慎。我做編輯,當然得解決這問題,可是麵對當代翻譯界最高權威的手稿,不敢輕易下筆改動。
跟董先生說起這苦惱,他鼓勵說:在尊重原著和譯者雙方的前提下,文字統一的工作非常必要;與此同時,他又極其自信地說:我和老傅在準確一點上,應該沒問題,改動時請格外注意。
編輯工作持續了近一個月之久,字斟句酌,我對譯稿做了極其細微的調整,主要是在兩人銜接的部分。
出書後,去董先生家送書,當時他沒多說什麼,隻說封麵做得還行。那個晚上,我有點忐忑,我知道董先生會看,生怕自己的哪處改動會被董先生責備。
第二天剛一進辦公室,接到董先生的電話,電話那頭微笑著說:書看了,挺好的,哎呀,時間隔得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是從哪章開始譯的了。我聽這話心花怒放,同時感激董先生之情在內心湧動。我明白,他是以這種輕鬆的方式,肯定我的編輯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