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照片也不是他們自己拍的,是他們在承大拍戲的時候被學生偷拍的。那些不思進取的小孩兒,天天想逮他倆的馬腳,可惜那鐵公雞導演始終沒讓小孩兒們如願。
那一場戲剛好需要眾多群演,做紅小將。這張照片“不務正業”的拍照人,大概就混雜在群演裏,且角度絕佳。
那一幕,譚嶽飾演的傅嚴被反綁著從樓裏押解出來,帶到廣場上。有小將把貼得厚厚的字報扯下來了一大塊,都是用墨,仿真十足的字報。小將用手把紙捅了一個大洞,從傅嚴頭上套進去,再給他帶上批-鬥的高帽子,活生生像極了穿著工作裙的女人。
淩青原飾演的傅思在人群中,跟隨失去理智的人群責罵他父親,跟隨遊鬥,跟隨革命隊伍捆著黑惡分子巡街示眾。真理道路還是父子親情,年輕人心底裏頭或者難以斷絕,可他還是明智地做出了選擇,機械地從眾呼喊。
這個鏡頭在導演吹毛求疵下拍攝了很多很多遍,他總是對群演不滿意,或者嫌棄主演臉被遮住了等等等等。待喊“過”的時候,被捆著的演員都要僵成了木乃伊。道具幫譚嶽解開繩子,淩青原撥開群演不顧一切衝上來,扔了他的高帽子,撕開套在他脖子上的大字報,擦幹淨他被墨汙染黑的臉。
譚嶽想,他的寶貝衝動的時候,總是特別迷人。他的寶貝那麼害怕與他心生芥蒂。做導演的時候倒是聲聲吼他大名。一演戲的時候剛好相反,生怕戲裏痛徹的感情滿溢,生分了現實中的兩人。
譚嶽當時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克製沒有去吻他的眼睛。他當時就想,他怎麼能那麼好看呢。就是這麼一瞬,被群演給照下來了,發到網上。於是“程導愛男神愛得不夠”或者“程導在上神在下”的謠言不攻自破。
立此存照。
桌上淩青原的手機響了。譚嶽摸過來,看著來電,略有不快地皺起眉頭。當然,替他接是毋庸置疑的。
對麵聽到是譚嶽的聲音,輕笑一聲:“我弟弟呢。”
譚嶽冷冷:“邵偉乾,這種玩笑開不得。”譚嶽無名火,邵家人居然還有臉與青原“親人”相稱。殺人奪命,銷贓斂財,好親啊。
“嘁,開不起玩笑。我是聽說你們劇組難得休息,才特地和你們聯係。沒有大事要事,哪兒敢打攪您二位名人。”
譚嶽不想和他繞彎子:“有話直說。”
邵偉乾清水煮白菜的嗓音輕拿輕放:“說來,咱們認識都兩年了吧。譚嶽,一言難盡,還是誠請你們出來,聚聚。”
淩青原得知邵偉乾請他們二人的消息,並不像譚嶽那麼排斥。他覺得之後這麼長時間,都相安無事,自然誰也不會主動尋什麼搭界的茬兒。
“你可別忘了,他曾攛掇你去找淩牧,借機拖出淩道遠。哪兒能安什麼好心。”譚嶽說。不過淩青原表示隻要不順著邵偉乾,想他也弄不出什麼大風浪。
兩人來到約定的包廂,邵偉乾正獨自品著茶。看見兩人攜手進來,他手端茶杯挑起眉梢:“程導,你精神狀態可比之前好多了。”
不過是一句場麵寒暄話。邵偉乾所說的之前,是一年多前,淩青原拍《鬥擊》那會兒見麵的事兒。譚嶽想淩青原上次和這男人碰麵而自己不在,有些意難平地望了淩青原一眼。兩人入座,都沉默著等待邵偉乾唱戲。
“是你父親的消息。他走了。”
六十五歲,不算年長亦不算夭。淩青原訝然,不由回放上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你的華爾茲跳得很好”。那個有些衰老卻依舊模樣嚴整的老人對他說。
“三年前,你父親都到了立遺囑的時候了。這也是,可以想到的事兒了。”
淩青原點點頭。的確,三年前,也就在一五年初的時候,淩牧的秘書第一次和他聯係,說起遺產繼承的事,被他一口回絕。之後曆經坎坷,時間轉瞬。他咀嚼消化這條消息,依舊沒有顯露出太多情感波動,他古井無波地問邵偉乾:“具體哪天。”
“一周前,二月三日。他身後的事務一切順利。遺產全部捐獻,集團公司任賢而為,他的兒子妻子一分都不會從他手裏得到。”
邵偉乾說:“你跟淩道遠的孽緣結束了。無財無勢,所作所為大白天下,萬夫所指自由無望。他不剩下任何害你的……理由和能力。”
譚嶽望了一眼沉默的淩青原,見他依舊無言,於是順著邵偉乾的三言兩語略加推測:“看來,淩道遠所行之事終於曝光,他是幕後心懷殺機者,借你家殺人,你也終於可以心滿意足了。”
邵偉乾不做承認,隻淡淡道:“淩牧先生的遺囑裏,已經把一切交代清楚。按他原話,上帝若不收留淩道遠,必然有其他地方收留。我作為他遺囑的傳達人,請你安心聽我把話說完,這不是一個很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