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姑與田龍打獵的地方在臥牛山,就是上次田龍九死一生從一道山穀逃出來的那座山。這次,他們並不進穀口去老林子,隻在臥牛山上狩獵。二人穿過花海一樣的罌粟地,沿著灌叢裏的一條蜿蜒小徑,走進臥牛山坡的針葉鬆林。
針葉鬆林的枝椏間,有幾隻毛茸茸的鬆鼠在竄跳嬉戲。
一路上,馨姑不掩少女清純活潑的天性,她也沒帶打獵的槍,倒是田龍扛著那支在森林裏撿到的捷克步槍亦步亦趨地跟著馨姑。看見路邊有美麗的野花,她就去采,開在藤上岩石上采不到的,就嚷著要田龍幫忙,然後又織成花環頑皮地戴在田龍項上,她此行根本不像是打獵,倒似快活的少女踏青郊遊。田龍微笑地看著馨姑,任由她鬆鼠般的歡鬧撒野,就像一個寬容的大哥哥驕縱任性的小妹妹一樣。
“田龍哥,明天就是花節了,花節那幾天寨子裏要來好多客人,大家白天晚上瘋著玩,可熱鬧了——今年花節,你得倍我好好玩幾天。”馨姑對田龍說花節的事快活極了,就像一個不諳事隻知道玩的小孩子一樣,完全忘記了花節是寨子裏成年女孩包括她在內的重要求偶相親日子。
田龍見馨姑一副天真無邪的可愛模樣,也忍不住與她開玩笑:“嗬嗬,你也別光顧著玩,你得想想你該準備什麼禮物,到那天準備送給誰?”
“什麼禮物不禮物,我才不準備,到花節那天我什麼禮物也不送,別人要也不給!”馨姑舞動著手上的花環,一下變得氣惱起來。
“你不送禮物給別人,我看你怎麼嫁得出去?在家裏當一輩子老姑娘!”
聽田龍這樣說,反而馨姑氣惱的樣兒俄頃又變得調皮起來,她忽然將花環一下戴在田龍的項上,賴皮地說:“我才不管哩!反正有你,嫁不出去,我就嫁給你,誰叫你跑到我們家來了……”
二人正說笑著,馨姑忽然“噓”聲,示意田龍別說話。她側耳諦聽了會,又回頭看了看,美麗的臉上一下浮出狡黠詭詐的笑靨。一邊的田龍卻糊塗了,他搞不懂馨姑忽晴忽陰的情緒,真乃少女之心天上之雲,說變轉眼就變。馨姑卻不管田龍的詫異,她想了想,似是打定了主意,拉上田龍不由分說,剖開路旁的草叢,順著一條野獸出沒的獸道,鑽了進去。在草叢裏急急走一陣,馨姑便停下來蹲下來仔細查看一遍。地上並無異樣,隻有一長串梅花狀的野獸蹄印。爾後,馨姑又領著稀裏糊塗的田龍前行一陣,便折出獸道,鑽出草叢,又回到適才的小徑上。
一會,田龍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哎喲”慘叫,他聽清楚了,分明是季福的哀嚎。
“馨姑,快來救我——哎喲,痛死我了,我的腳斷了!”草叢裏,季福大聲向馨姑哀告。
馨姑滿臉得意,根本沒有半點同情和去幫季福的意思,反而不屑的說:“跟老林子偷食的野狗一樣賊賤,我又沒做他家的媳婦,老是跟在我後麵——今天,也讓他嚐嚐苦頭,為秋姐出口惡氣!”
田龍瞧瞧馨姑,又瞅瞅身後,有些為季福擔心:“馨姑,出了啥事?我們還是過去看看!”
馨姑卻一點事也沒有,她“咯咯”笑得腰肢亂抖亂搖。笑夠了才說:“田龍哥,別擔心。他被我爹安的獸夾子夾住腳了,這號夾子傷不了人,等會他痛夠了自己能把它取下來。”
馨姑為剛才讓季福吃盡苦頭分外開心,一路上她頤舒眉展,喜笑顏開,早將打獵拋置腦後,拽著田龍一個勁往臥牛山頂攀緣。其實,馨姑根本用不著勞神費力的滿山打獵,她父親老姚早安放好了許多獸夾,到時隻需按圖索驥去撿拾就行了,她就是想要田龍出來陪陪她。
臥牛山海拔1000多米,從巴寨到臥牛山實際高度也就七八百米,沒用多久,他倆登了山頂。山頂植物稀少,隻有一塊黑黝黝的巨石聳立於山巔。遠遠瞧,這巨石宛然一頭俯臥昂項的大青牛。傳說,這隻大青牛是十一世紀阿朗西都緬王的坐騎。這大青牛在土族老百姓眼中好生了得,它體魄比普通家牛大了一倍還多,兩隻牛角好似鋒利的彎刀,四隻牛蹄又如盆缽般碩大,秉性凶猛且忠於主人。一次,隨阿朗西都去薩爾溫江宰殺興風作浪的河蛟時,那蛟精手下的兩頭猛虎跳出來與大青牛惡鬥,哪知,一頭被狂怒發飆的大青牛挑破它的腸肝肚腹,另一頭則被鐵蹄踏癟胸腔踩斷肋骨。阿朗西都升天時,這忠實的坐騎也要追隨而去;追到這山頂時,阿朗西都緬王輕輕拍拍它的腦袋囑咐它別跟來了,就在這守護緬國大地,若有敵情就通知山下的民眾防備;這坐騎忠於緬王也忠於國家,真的就紮根山頂值守下來,年長日久,化成這塊巨石。臥牛山也因此得名。此巨石經日曬雨淋,天然生成一些大小不一的漏空洞孔,當有強勁山風吹來,這洞孔就會發出陣陣“哞哞”的牛吼聲,其響之宏可達數裏之遙。故周圍村人寨民又視該山為神山,青石為他們的圖騰,十分的敬畏。以前,每逢播種時節,遠近的民眾都會來山下供奉家禽果品祭祀,焚香磕頭,祈求神牛賜予他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自從金三角形成後,就再沒人來頂禮膜拜,畢竟傳說中的神牛抵擋不了現實的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