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為難之時,花廳那邊傳來“錚錚”兩聲,琵琶樂聲突起。丹珠失聲叫道:“哎呀,這是李家娘子在彈琵琶,夜宴已經開始了!竟然不等秦家娘子……”一語未畢,自覺失言,便即住口,有些忐忑地望著秦囗蘭。
秦囗蘭絲毫不以為意,忙道:“你們兩個先陪朱相公進去。”丹珠道:“可是……若果真有盜賊進入府中……”秦囗蘭道:“未必便是盜賊,或許不過是溜進府中想偷瞧夜宴的少年。”曼雲忙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秦囗蘭道:“這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先去吧,千萬不要聲張,以免驚嚇到了客人。”二女都曾經跟隨秦囗蘭學習樂器,對她很是敬重,當即連聲答應。
朱銑道:“那……娘子你……”秦囗蘭道:“我同典獄君交代一聲,很快就來。”朱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跟隨丹珠、曼雲離去。
等三人走遠,秦囗蘭才轉向張士師,柔聲問道:“典獄君預備如何處理?”她天生美貌,平生遇到過無數想方設法以各種手段接近她、與她搭訕的男子,對男人實在有先入為主的不良印象,以為張士師也不過是其中有意無事生非的一員。
張士師道:“嗯,這個……”他本是個辦事幹練的縣吏,但美人當前,竟也變得縛手縛腳、笨嘴拙舌,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
秦囗蘭道:“既然朱相公適才在廚下附近見過那陌生男子,想他此刻一定還在湖心島上。這島能有多大?不如由典獄君去搜索庭院及廚下四周,我這就去花廳裏麵看看,稍後再到廚下會合,不知典獄君意下如何?”其實她心目中早已認定那黑影便是石頭,亦無心再繼續應付張士師,隻要他不驚擾了今晚夜宴,打算任憑他去了。
張士師點頭道:“甚好。”話音未落,秦囗蘭已然急遽轉身,仿佛不願意多呆一刻。
張士師目送她決然離去,心中多少有些悵然。他在皇親國戚遍布的京師任縣吏,早已經習慣人微言輕的境遇,隻是他生性豁達,從來不看輕自己,因此日子照樣過得快活,但此時卻有一種莫名的委屈——自替老圃送瓜來到韓府,又去而複返,無不是在幫韓府的忙,現下卻似乎並不受主人的歡迎。不過於他內心深處,確實不希望秦囗蘭受到傷害,因而失落歸失落,即使她再如何冷淡,他還是願意留下來幫助找出那個跟蹤她的神態猙獰的阿曜,何況這也是他職責所在。
他其實並不好奇韓府夜宴,但最終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平白的他卷了進來。說到底,他到底還隻是個官職卑微的小吏。此時此刻,他並不知道秦囗蘭的命運將在今晚這場夜宴上發生決定性的變化,而這場變化更是關聯著南唐未來的生死存亡。
注釋:
[1]廣陵:今江蘇揚州。
[2]南唐國中,稱冤者多立於京師禦橋下,謂之“拜橋”。
[3]中國古人講究席地而坐、分案而食,這種風氣到唐朝仍然相當濃厚。日本至今保留的“席地而坐”,就是學自唐朝。唐朝時,椅、凳等家具雖已經傳入中國,但因為是北地胡人所創,並非古製,為士大夫所不恥,一直未能流行,中原大部分地區依舊習慣依古風席地而坐。以至到了宋初,椅子、桌子之類在中國還不普遍,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與弟弟晉王趙光義一同到宰相趙普家做客,趙普貴為宰相,家中竟沒有桌椅凳,皇帝來了都不能不席地而坐,“設重囗地坐堂中,熾炭燒肉”,意為席坐在地上的兩重墊子上吃烤肉。而南方因為雨水頻繁,空氣較之北方更為潮濕,坐在地上容易得風濕之病,北地的高型家具反而比北方流傳得很快,到南唐時,在江南一帶繁華之地,已經很少再有人席地而坐了,大多是垂足坐在椅凳上。但這些家具,遠不如後世之講究。
[4]趿(tā):穿鞋隻套上腳尖。
[5]蘄州:治所蘄春,今湖北蘄春,南唐采造貢茶之所。南京名茶雨花茶即產於聚寶山雨花台,但南唐史料不見記載,當崛起於後來。
[6]方山露芽:福建名茶,產於今福建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