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明道:“典獄是說今晚這西瓜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有預謀的謀殺?”張士師道:“正是,投毒者有備而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西瓜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血水,估計各位現下都已經橫屍當場了。”
堂內立時陷入了沉寂,仿若一潭不見天日的死水,結滿厚重的綠苔,壓抑得不起一絲波瀾,完全失去了生趣與活力。堂內眾人也如同被晨霧籠罩的景致,朦朧中看不清本來的真實麵目。
忽見得珠簾外有黑影一晃,張士師喝道:“是誰在那裏?”眾人驚然回頭,那黑影卻已經消失不見。張士師忙追了出去,隻見一條人影正快步跑出院落,忙疾奔數步,在月門處將那人右臂一把抓住,反擰到背後。那人痛哼一聲,回頭忿恨地瞪著張士師——原來此人正是他一直搜尋未果的阿曜,也就是韓熙載的幼子韓曜。
張士師不敢再用大力,將他拉扯進花廳便即放手。堂內眾人正神經緊繃得近乎窒息,忽見張士師帶了韓曜進來,驚奇之餘,也略略鬆了口氣。韓熙載卻垂首沉思,對幼子視若未見。尤其韓曜進來後也不上前拜見父親,隻站在一邊,昂首向上,神色甚是桀驁,如此公然藐視尊長,亦是駭人聽聞了。在場眾人大多知道他父子不和,不敢輕易開口相勸。
過了好半天,韓熙載才道:“典獄可是已經有了定論?”張士師搖頭道:“此案十分難解。不說這西瓜內瓤為何是一泡血水,單說往西瓜中注毒便甚是不可思議。此人若有心殺人,為何不下在菜肴點心或是酒水中,而要選擇西瓜呢?”舒雅道:“城北老圃西瓜是恩師所鍾愛之物。”張士師道:“如此說來,凶犯目標便是韓相公了。可他是如何做到往瓜中注毒卻能事先不被覺察呢?”
眾人一齊朝肴桌望去,隻見玉盤中綠皮、黑紋、紅水互相映襯,在燈燭下熠熠閃亮,甚是詭異。而旁邊另一個瓜黑籽紅瓤,嬌豔欲滴,誰又能想到這瓜中被人下了劇毒?此時此刻,大多人心中均是一般的想法:“若早先開的是這個瓜,隻怕我已然橫屍當場了。”更有人忖道:“今日大夥兒命不當絕,僥幸逃過了一劫。說不得正是因為德明長老到來,才得佛祖暗中庇護。哎,起初我還不大瞧得起他,真是該打,該打。”
正又心悸又慶幸時,朱銑忽聽到背後有什麼動靜,回頭驚望——一身天水碧[6]衣的李雲如正跌跌撞撞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雙手緊捂腹部,頭旋欲吐不吐,煩躁如狂,那張臉本來重新修飾過,此刻卻因為痛楚而扭曲得變了形。朱銑不禁一愣,問道:“李家娘子,你怎麼了?”
注釋:
[1]潯陽:今江西九江。
[2]漢魏之時,佛教開始傳入中國,佛教僧人都是自稱“貧道”。貧道是謙虛的意思,說自己道德和智慧不足;還有一個意思是將生死道漸漸減弱的意思;又一個意思是警惕自己憂道不憂貧,不要隻顧名聞利養,把解脫忘記了。一直到宋以後,“貧道”才成為道士的專利,僧人隻自稱“貧僧”。本小說中為照顧讀者閱讀習慣,一律習稱“貧僧”。
[3]小周後周嘉敏性情嫉妒,自其入宮後,凡是受李煜寵幸的宮人多有遇害者。李煜寵妃黃保儀自幼入宮,才氣過人,極得大周後周娥皇(周嘉敏姐)賞識,也不得不卑躬屈膝奉承周嘉敏,才得以保全。
[4]官人:對官員的尊稱。
[5]少府:對縣尉的尊稱。
[6]天水碧:為南唐宮中著名染練,據《宋史》記載:“(李)煜伎妾常染碧,經夕未收,令露下,色鮮明,煜愛之,自是宮中競收露水染碧以衣之,謂之天水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