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瓜田李下(3)(1 / 3)

正說著,楊大敞進來稟告,說是北方客骨頭蒸完後呈現綿白色,看上去並沒有中毒跡象,而陳致雍是被人扼住咽喉窒息致死。雖然早就在意料之中,幾人還是一時陷入了沉默中。還是楊大敞先道:“小人事務均已經完成,不知道是否可以回家了?”張士師道:“當然,當然。楊大哥,今日辛苦你了。”忙出門命封三讓不當值的差役都回家休息:道:“大家夥兒辛苦了,都回家睡個好覺,明日一早再來審問老圃不遲。”封三應了,正要走時,又回轉身低聲道:“典獄,你也趕緊陪張公回家,讓他老人家換身衣服,好好睡上一覺。”張士師回頭一望,才留意到父親下半身全是泥,倒是一旁的耿先生身上幹淨得很,隻布鞋上有少許泥濘,忙進屋提出先回家休息一晚。耿先生笑道:“一切都典獄說了算。”

三人正要離開,卻見封三又匆匆進來。張士師奇道:“封三哥還有事麼?”封三一指後麵,壓低聲音道:“宮裏來人了。”一怔間,卻見上次在江寧府見過一麵的老宦官寇英帶著個小黃門進來,一踏進門檻就皺眉道:“典獄辦案,為何不在江寧府?”

江寧府就在王宮邊上,而江寧縣衙卻要遠得多,張士師猜他是埋怨多走了一段路,忙說明是因為城北瓜地挖出了屍體,才就近去了縣衙。老宦官也不置可否,眼波一轉,落在耿先生身上,當即笑道:“原來煉師也在這裏。”耿先生道:“許久不見,大官別來無恙?”老宦官道:“托福,托福。”又轉向張士師道:“自家奉官家之命,來問問典獄案子查得怎樣了。”

張泌與耿先生聽說,便退出抄案房。張士師當即請老宦官坐下,將今日在韓府問案及老圃瓜地的發現講了一遍,這其中關節甚多,尤其兩種不同毒藥、陳致庸在竹林中被人扼死、瓜地挖出無名屍體、北方客口中生出血西瓜等均極盡曲折,但老宦官卻始終波瀾不驚,倒是那小黃門幾次驚呼出聲,後來幹脆用手捂緊了嘴巴。聽完經過,老宦官隻道:“甚好。”再無他話,起身便出門去了。張士師一時莫名其妙,當張泌進來叫他才反應過來。

三人出來江寧縣衙時,正值夜更開始,忽聽得衙門西牆內一聲鑼響,過得一會兒,又是一聲鈴響,再過得片刻,又是一聲梆響。耿先生奇道:“這鑼啊鈴啊的是做什麼用的?”張士師笑道:“好不容易有件耿煉師也不知道的事了,這是我創製的巡夜法。”耿先生道:“巡夜法?”張士師道:“嗯,我任句容典獄時,監獄地方大、獄卒少,換班都不夠用,便想出了這個法子——每更派三名獄卒同時巡邏,監房內一人提鑼,監獄內一人提鈴,監獄外牆一人用梆,每走十步打一次,先鑼、後鈴、次梆,互相呼應。這樣,隻需三名獄卒便可巡視整座監獄。”耿先生道:“貧道想起來了,這便是陳繼善調你來江寧縣的原因吧?”張士師點點頭,又道:“不過人人都說江寧尹糊裏糊塗,也沒準兒他調我來京師,隻是一時興起。”耿先生道:“典獄也認為陳繼善糊塗?他是有很多壞毛病,可絕對不糊塗。”

張士師聽她口氣,似與陳繼善很是熟悉,不免有些好奇,正待再問,耿先生卻將話題輕易轉開了:“典獄如何看待老圃?”張士師知她是想問老圃會不會就是往瓜中下毒之人,當即道:“老圃殺北方客一事解釋了血西瓜,但還是解釋不了毒西瓜。我認為應該不是老圃下的毒,他種了幾十年西瓜,實在沒必要自毀名聲。不過,會不會是韓熙載的對頭收買了老圃?”張泌道:“那樣風險太大!老圃不過是個普通的種瓜老漢,遇事即慌,若政敵買通他下毒害韓相公,怕是他將西瓜交給你就已經敗露行跡了。”

以老圃今日表現看來,這種推斷論證確實是極有力,其餘二人聽說後也深以為然,於是排除了老圃下毒的可能性。但正如張泌所言,那西瓜自生根發芽,到出蔓膨瓜,再到最後瓜熟蒂落,其間三四個月時間,不可謂不漫長,會有多少未知,如何能確保那毒西瓜必定送到韓府夜宴上,需要一個極為周密的計劃,以及相當長的時間來實施,而以老圃看守瓜地之嚴密,下毒者必定是一個經常出入瓜地而不被留意的人,譬如每日清晨都需到瓜地摘瓜的瓜販,因而這毒西瓜的關鍵,最終還要落在老圃身上。當然,下毒者絕不會是一個瓜販,他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殺韓熙載?

張士師道:“無論這個人是誰,肯定非常了解韓熙載,知道他愛吃老圃西瓜,所以才事先在西瓜中下毒,意圖謀害,隻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先開的大瓜恰好是個血西瓜。”張泌突然問道:“煉師,以你來看,政敵謀害對手一般會如何進行?”耿先生道:“曆史上這種事可是不少,手段無非兩種而已:一是聘請武功高強的刺客行刺,二是買通對手身邊下人往食物茶水中下毒。不過,像這種在完好西瓜中下毒、再送去對頭府上的事,倒是第一次聽說。”張泌道:“這殺人計劃確實變數太多,需要很好地控製每一步驟,能製定出這樣計劃的人,絕不是個普通人。凶手事先處心積慮,也必定要親眼看到結果。”耿先生道:“張公的意思是,西瓜凶手也在夜宴賓客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