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師應了,剛進堂內,便聽見陳繼善一拍驚堂木,叫道:“先退堂,容後再審。”自捂著肚子退入後堂,也不知道是疼痛還是饑餓。司錄參軍艾京忙跟了上去。此刻案情正在審問中,主審官突然宣布退堂,眾人不免麵麵相覷,一齊望著張士師。張士師隻好解嘲道:“先退堂,府尹要吃飯,大夥兒也要吃飯。”眾人哄堂大笑,當下上前將德明帶去重監監禁。
張士師向書吏宋江交代去找封三錄一份毒西瓜的證詞,又鑒於犯人非同小可,為避免再出現老圃事件,趕去大獄用封條親自將大門封了。一名獄卒笑道:“典獄父子真是厲害,不到兩天工夫,就破了血西瓜案,又破了金杯下毒案,這下可是要轟動金陵,連我們江寧縣也要跟著沾光了。”
張士師大吃了一驚,心道:“金杯下毒案已經破了麼?為何適才阿爹絲毫沒有提起?”便忙問道:“金杯凶手是誰?”獄卒道:“李家明啊,正關在裏麵呢,典獄還不知道麼?是了,你剛才在審案……”張士師不待他說完,忙道:“我去趟崇真觀,有事就去那裏找我。”
張士師即出衙門往崇真觀趕去,剛到宮城東便趕上了父親與耿先生二人,問道:“金杯案已經破了麼?凶手怎麼會是李家明?”張泌道:“不能算破了,因為還沒有找到確實的物證。”又大致講了到韓府問案的經過。張士師道:“既是如此,為何要將李家明捉到縣衙關起來?”張泌道:“方便我們去尋找更多的證據。”耿先生道:“或者說,讓真正的凶手放鬆警惕。”張士師道:“話是如此,可現下麻煩的是府尹要親自問案,倘若我們找不到物證,李家明堅持不肯承認的話,他多半就要用酷刑逼供。適才府尹就打算對德明長老用刑,幸好艾參軍提醒了他,方才作罷。”張泌道:“這世上不會有天衣無縫的謀殺案,也不會有完美無缺的凶手,一定有什麼線索,是我們忽視了的。”
張士師道:“說起來,那毒西瓜案線索發現得確實僥幸。”當即說了韓熙載昨夜來訪縣衙、老圃夜半上吊自殺、自己正猶豫是要去聚寶山找韓熙載還是去積善寺找德明的時候,忽然為漁夫所引來到老圃瓜地,意外聽到了鍾聲,才知道積善寺原來就在老圃瓜地西側,往瓜中下毒是得到府尹陳繼善提示,而從爐中發現半瓶砒霜更是偶然。後來還不甘心,又再次去積善寺,想問清楚德明為什麼這樣做。德明還沒有承認事實的時候,府尹就帶著大批人馬到了,聲稱德明不僅有殺人嫌疑,還是北方宋人的細作,自己才知道德明下毒殺人的緣由。總之,這一切似乎有些太過順暢,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耿先生道:“或者典獄暗中得高人相助卻不自知呢。”張士師道:“高人?煉師是指陳府尹麼?他一時精明,一時糊塗,還真是令人難以捉摸呢。”耿先生道:“之前朝中名將林仁肇曾向官家進諫,說德明是北方細作,但官家重文輕武,總是聽不進去。這一次,德明卷入韓府命案,細作流言適時而出,也算是為南唐鏟除了一個隱患,典獄功不可沒。”張士師道:“哪裏,不過份內之事,更無尺寸之功,煉師過獎了。”
三人到崇真觀,吃了饃喝過湯,張泌說是晚上還有事,自去午睡。張士師心中仍是費解老圃自殺一事,請教耿先生。她想了很久,才道:“此事恐怕得先從北方客的身份著手,隻有去問韓熙載本人才能知道。”頓了頓,又道,“不過以他脾性之剛烈硬氣,除非是他自己想說,不然典獄怕是要一無所得。”
告辭耿先生出來,張士師揣摩著倘若韓熙載無從下手,老管家或許會知道一些內情,畢竟他自小跟在韓熙載身旁,對北方舊事多少知道一些。正躊躇要不要現下趕去聚寶山,忽見那老宦官寇英又出現了,老遠便招手道:“典獄叫人好找!快些隨我進宮,官家要見你!”
張士師一呆,雖然每日來回縣衙都要經過宮牆,他這輩子還沒有進過王宮呢,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王宮裏麵是什麼樣子。老宦官卻不容他發呆,揮了揮手,身後小黃門立即上前拖了張士師便走。
崇真觀離王宮不遠,走東邊小門進去便是正宮門,門上築有高大的樓觀,南唐凡國主登基、改元、宣布大赦等均在此舉行禮儀。穿過門道,便是一條又長又闊的甬道,直通正殿。老宦官卻領著張士師往西而去,曲曲折折穿過幾道戒備森嚴的宮牆,又過了一個大花圃,終於來到一處樓閣前,上麵寫著“澄心堂”幾個鎏金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