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即功夫,特別是幼功。武術家沒有幼功,縱然不能說完全不可以成才,至少是很難成才;書法亦如是也。當然30歲了也可以初習書法,60歲了也可以開始臨帖,但比較而言,總是晚了。書法很強調自幼年練起,唯有幼功紮實,才更有利於後來的精深與發展。
“法”即規範,又可以理解成技藝。這一點又通於戲曲,所謂“四功”,“五法”是也。“法”不對,很可能把功夫練歪的,縱有一些小成,絕難成其大器。
又要講氣,氣不見得就是氣功,但要有“精氣神”,要求“一氣貫通”,否則中間氣阻了,氣斷了,氣跑了,那武術一定練不成的,寫出來的字也絕不能好看。
還要講究韻律。字無韻律,縱有好字,不能連綴成篇,所謂滿紙雲煙,必成夢幻,所謂格局嚴整、布置得宜,也是妄想。武術同此,縱有點功夫,因為缺少韻律,也不能達到行雲流水的境界。
最後要講美。中國武術是講究美感的,即不但要練得對,還要練得好,不但要練得好,還要練得美,中用又中看,才算上乘功夫。書法儼然同於此道,而且那要求縱不早於武術,必定嚴於武術。醜的武術,雖然樣子不雅,能夠頂用、管用,也還罷了。醜的書法,隻能說是有書無法,縱然無一字一筆錯誤,也沒人欣賞,雖費力多多,不過敗筆而已。
漢字書法又影響到民族戲曲,且一些戲是有書法內容的,正如古建築中有楹聯有匾額一般。一些大藝術家,當場寫字作畫,不但無畫蛇添足之嫌,反而有錦上添花之妙。中國民族戲曲的表演,猶如有線的藝術——化在其間。
漢字書法也影響到中國古典小說。中國古典小說以線式結構為主,雖然它的空間感十分自由,甚至自由到了無所不至其極的程度,一時天上,一時地下,一時鬼域,一時神宮,且不但神怪小說如此,即使寫實性小說也常常如此,如《紅樓夢》的太虛幻境,如《三國演義》中的關雲長玉泉山顯聖,如《水滸傳》中的神女天書,如《三俠五義》中的遊仙枕、探陰山,但以時間而論,它的結構形態依然是線式的。它不喜歡甚至拒絕時空顛倒,而堅持依時而作,依時而行,依時而敘,依時而言。小說的結構固然有繁有簡,基本形態卻萬變不離其宗。
簡單成一線的,如《西遊記》就屬於單一型線式結構。孫悟空就是引線的金針,猴子出世,便是金針出現,此後孫悟空“走”到哪裏,那故事便“跟”到哪裏,猴子成了鬥戰勝佛,這故事便隨之戛然而止。複雜一點的如《水滸傳》,則呈水脈係結構,但本質上也屬於線式結構,不過不是一個線端而已,而是百水千河歸於一係。更複雜的則是《紅樓夢》。《紅樓夢》的結構形態是網狀的,千頭萬緒,網絡天成。但那線的構思與價值,依然宛在。無線何以有網,網成愈見線功。
可以這樣說,漢字書法是一切中國傳統藝術的基礎,雖然它對其他種種藝術形式的影響大小有差,彰隱有別,多少有異,但那基礎性作用則是毋庸置疑的。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古代最繁盛的曆史時期,正是筆、墨、紙、硯大放異彩的時期。中國自古以來,不但重文,而且重字。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的書法藝術,就不僅僅是書法家創造的結果,而是整個中華民族實踐與創造的結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