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結合元曲說體式
使用元曲這名稱其實不確切,確切地說是散曲。這也是中國文學不同於西方文學的一個地方。即使散曲,論到其譜係關係,可謂借鑒甚多,來路複雜,但比較而言,還是與元雜劇的關係更密切。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原本應該歸於戲曲的。但後來幾經變化,散曲本身出現兩個“強化”性態勢:一是它的獨立性增強了,可以獨立或者已經獨立了,從此與戲曲無關;二是它的“詩”的品征強化了,而“唱”的品征弱化了,那路數有一點像宋詞,從而在大的範疇上,它更多地被劃入詩歌的範疇之內,而且後來人“得寸進尺”,幹脆連“賦”也給包括進來了。
因為散曲既是以“唱”出身,必然有音韻方麵的要求,所以它的體式也以曲調為基礎,以曲牌為定式,依照《中原音韻》所記,它共有十二宮三百三十五個曲調。“其中出自大曲的十一調,出自唐宋詞調的七十五調,出自諸宮調的二十八調”①。
曲調如此之多,可以知道元曲的寫作體式也像宋詞一樣,是十分豐富又是十分複雜的。唐詩或者可以憑天才與經驗而就,元曲必須有專業性訓練才行。
概而言之,也可以說元曲直接繼承並發展了宋詞,但二者區別明顯。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們風格絕然不同。詞是雅的,與元曲相比,即使俗詞也算雅。可以說,在中國的一切廣義詩歌之中,詞是最雅的一種,如果我們比喻唐詩為京劇行當中的“生”,那麼,宋詞就是京劇行當中的“旦”,且不是彩旦,不是老旦,而是花旦或花衫。曲的品性卻是努力由雅而轉俗,它與宋詞恰成鮮明對照,它是一切廣義詩歌形式中最“俗”的一種,與宋詞相比,即使雅曲也是“俗”。那麼同樣以京劇行當作比喻,它就是“醜”了。
唐詩擅長國情民怨,文人騷客。宋詞擅長離情別緒,才子佳人,但在初始階段,連才子都不包括在內,主要是佳人。書寫者、觀賞者才是才子,書寫對象與演唱者才是佳人。到了柳永那裏,開始俗化、文士化,但不是正襟危坐之士,而是天涯羈旅之文士。詞一轉俗,一般文人雅士尤其仕宦文士便不高興,表現出不容、不屑甚至於不恥。蘇東坡就對柳詞很是不滿,他最喜愛的學生秦觀的一些詞寫得有些柳風柳意,還受到過他的批評。
柳風向俗,未能遠去;蘇詞向詩,則有了回聲。到辛棄疾時代,豪放派詞聲大振,可以看做是蘇詞走詩化道路的勝利。
宋詞一路向雅,雖有過通俗,有過滑稽,也有過豪放,但不能動搖其根基,到了薑、吳、周、史、王、張時代,又回歸婉約,而且把詞的技藝發展到了極致,再向前走,路太窄了,沒路走了,況且大宋王朝都滅亡了,宋詞的命運到此終結。
詞走雅路,走不通了,元曲——散曲應時而作,順時而發,有了廣闊的前程。有研究者認為,柳詞通俗,代表了元曲的先聲,也有道理。
散曲走俗的道路,不俗不足為散曲,這個就是趙景琛先生強調的“蒜酪味”。“蒜酪味”豈登大雅之堂。比如參加某個慶典,您非得先吃五瓣大蒜,五米之內,蒜氣熏人,這個怕是不行。就是不吃大蒜,先來兩碗肥腸爆肚,怕也不行。但是,作為地方風味小吃,有些品種沒有大蒜還真是不可以,它要的就是這個“味兒”。您不喜歡,嫌它“俗”、“低級”、“沒品位”,沒辦法,隻怨您不知這小吃的美味所在。元曲的本性中天生就帶有這“蒜酪味”的,這個味沒了,對不起,就不是元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