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中人,豈非窮士乎?①
這樣聲情並茂的民歌,著實少見。較之很多煞費苦心作出的詩、詞、曲等,更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表現優勢在。
又有一首引自《新論》中的民諺,風趣、智慧、警策人心。
人聞長安樂,則出門而西向笑;
知肉味美,則對屠門而大嚼。②
《樂府詩集》所收民歌甚多,最有影響亦最具藝術表現力的,當屬《清音曲辭歌》,其中的《子夜歌》、《子夜四時歌》等,言情則情在,抒情則情真,誠所謂民歌妙語,句句如新。今舉《子夜歌》中的兩首。
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
天不奪人願,故使儂見郎。③
又: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
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
再如《子夜四時歌》的《春林花多媚》,寫得一樣簡明輕快,卻又風情依依。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
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④
又有《丁都護歌》五首,情態激變,更為感人。
都護初征時,儂亦惡聞許。
願作石尤風,四麵斷行旅。
聞歡去北征,相送直瀆浦。
隻有淚可出,無複情可吐。⑤
南方民歌,以曲折纏綿為主調,北方民歌則以剛健直白為特色,所謂:
北方有胡奴,揚鞭黃塵下。
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
文人詩盛於唐,文人詞盛於宋,文人曲盛於元,到了明代,詩、詞、曲的黃金段落一一逝去,都走了下坡路,成為“過氣”性體式,但詩歌不會消亡。在這一途,最具藝術力與創造力的便是民歌了。這些民歌,經大批評家馮夢龍收集、整理,達到了一個空前的文本水平。即今讀之,尤覺花花草草,盡通人意;風風雪雪,振奮人心。其基本特征,隻是言情;藝術特征,還是言情。但言情並非隻會說“我愛你”或“你愛我”,常常別有所托,妙用比、興。如它吟唱《紐扣》,另是一種機杼。
紐扣兒,湊就的姻緣好。你搭上我,我搭上你。兩下摟得堅牢。生成一對相依靠。係定同心結,綰下刎頸交。一會兒分開也,一會兒又攏了。⑥
也有以蚊子為題的歌辭。蒼蠅入詩,已屬罕見,蚊子入詩,更少見了,但在民歌這裏,不過一件尋常之事。而且一字一句,隻覺熨熨帖帖,絕無半點牽強的意思,其歌辭曰:
蚊蟲兒,你惺惺伶俐。善趨炎,能逐隊,到處成雷。吹彈歌舞般般會。小腳兒在繡幃中串慣了,輕嘴兒專向醉夢裏討便宜。隨你慳吝賊,逢他定是出血也。你這小尖酸少不得死在人手裏。⑦
這樣的蚊蟲歌,怎不討人喜歡。
另有一首《青山綠水明如畫》,則是別一種情調,但見嗔嗔怪怪,滿是小兒女情懷。曲寄《寄生草》:
青山綠水明如畫,轉過遊廊又見他。羞答答全不提起昨晚的話。小金蓮輕輕過了葡萄架。柳眉一挑,雲鬢堆鴉,喜孜孜半真半假將人罵。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