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的女子仰頭看著地麵上無法觀賞的星空,長長地歎了口氣。
四楓院夜一,你還打算要求些什麼呢?
“夜一大人……那個……”
為打破沉默而強自開口的道白,被輕輕地打斷:
“你記得嗎……你有一次問過我,為什麼從來沒見過我使用斬術。”
“是,您的回答是,因為您的拳腳比斬魄刀更鋒利。”
夜一淡然而笑,吐出一口濁氣。
“事實上,那當然不是真正的原因。”
靠著白打和步法,配合瞬開,達到卍解等級的破壞力,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既然隻是要求戰鬥結果,事實上還是老老實實修煉斬術比較輕鬆。
但是,她是四楓院夜一……這個原因,或許很重要。
“斬魄刀,很重。”
“?”
“是的,很重。非常重。我初次拿起淺打的時候,那種重量讓我感到一陣陣心悸。所以,我最終放棄了。”
前部下一臉迷惑地眨著眼睛。是啊,你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你是個乖孩子,而且,你已經一力擔負了我應負的那份重量……
一旦拿起斬魄刀,夜一就不再是“夜一”了。人們看到的,隻是“在役死神,四楓院夜一”而已。而四楓院家的光環,十三番的義務,更讓這重量變得難以負荷。
歸根結底,無論夜一也好,四楓院夜一也好,都隻是個自私的家夥吧。
“……夜一大人?”
叫人家來看風景,自己卻看著天空發愣?今天的夜一大人似乎有些奇怪呢。
現任二番隊長歪著頭看著前上司,心裏這麼想著。
碎蜂或許執著單純,但並不是死板。所謂“刀的重量”,並不是碎蜂不明白的用詞。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如太陽般華麗的夜一大人,心頭卻曾有過這樣的意識。
似乎在無意中發現了夜一大人纖細的一麵……又或者,夜一大人願意對自己展現出另一個麵貌?這樣的事實,可以認為夜一大人和自己變得親近一些了嗎?
突然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碎蜂為自己的僭越感到自責,卻又暗暗有一些高興。
“唉……呀、呀啊?”
剛剛對著自己矛盾的心情歎出一口氣,卻突然發現,視野被金色的光芒占滿。
“明明是自己叫我的,現在卻偷偷地發呆麼?”
“那……那是……”
“這樣子是不.行.的.喲!”
金色,慢慢接近。
“等……等等?”
夜風清涼。繁星如夢,繁燈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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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貓眼咖啡屋,狀態如它的名字一樣。
上一任老板家第三個女兒的房間,現在被作為書房使用著……有時候也是老板的私人客人的會客室。
“嗯,老板你現在似乎很煩忙的樣子呢。”
現任的經理兼咖啡師露出了似乎是看好戲似的表情。雖然明明看在眼裏,但夜一沒有放在心上。如果一一計較的話,就沒有辦法和這個人打交道下去了。
“在日本住了好幾百年,還學不會日語的用法嗎?是煩惱,不是煩忙。”
一邊歎著氣,一邊在紙上寫下文字。看上去像是隨手亂寫,但熟識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她再正經不過的寫作方式。
“那麼,您真的要這樣做嗎?”
服務員抱著白貓輕聲說。比起咖啡師來,這個外國人的日語反倒是無懈可擊,如同教科書一樣標準。
夜一沒有回答。
“或許這麼做是比較好……”
她遲疑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阿不思用力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說話吞吞吐吐地可不好喲。”
“喵。”
“喂喂,身為靈貓,不要批評你的主人呀……”
“你們兩個,不幫忙就不要添亂!”
小小的騷亂之後,幾人再次坐回原位。白貓跳上書恩的肩頭,巧妙地蜷起身體。
“或許夜一先生你這樣做,的確是對的……但是,碎蜂小姐並不是那麼強韌的人吧?啊,或者說,就因為她不是那麼強韌的人,所以才是現在這個樣子?”
“這個嘛……我不知道。”
“真想不到呢。”阿不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絕對不是紅葡萄酒的液體;“不過,這樣的這個表情才是你吧?死板的人會在各種條條框框的束縛中生存下來,而為所欲為的人,隻要有一道枷鎖就寸步難行了。”
是啊。明明是比斬魄刀輕得多的東西,卻重得讓人直不起身。讓人甘之如怡的痛苦。夜一自嘲地笑笑:
“不過,她是我親自看中的人啊。”
笑容轉為自信,然後,筆走龍蛇,簽下“夜一”的大名。下一個瞬間,身形化為黑貓,消失在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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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的看法……現在的靜靈庭,最強的‘破壞者’是誰?”
藍染事件剛剛發生、夜一還沒有回到現世的時候,她曾經這樣問過碎蜂。
碎蜂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認真的回答:“十一番隊隊長,更木劍八。”
“那麼,最強的‘殺戮者’又是誰呢?”
碎蜂再次認真地思考:
“嗯,如果……沒有弄錯的話,應該是我……吧。”
夜一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麼,如果你和他廝殺……是廝殺哦!誰會贏呢?”
“是他。”
這一回,碎蜂沒有猶豫。
夜一微微地笑了,似乎這就是她預想聽到的答案。但若是這樣說,那她的微笑中,為何有那一絲絲地傷感?
“這樣……大概是不行的。大概吧,小蜜蜂。”
……大概吧。說著這三個字的時候,夜一抬起了頭,讓坐在下首的碎蜂看不清她的臉。但是,隱秘機動隊司令的眼力,並不是這樣簡單就可以欺瞞的東西。
那是碎蜂不熟悉的表情。她沒有對別人露出來過,別人也沒有機會露出在她的麵前。但她明白的,那種表情……大概算是“內疚”的一種。
為什麼呢?
看到夜一大人的這種表情,碎蜂的心頭也感覺到隱隱地憂傷。但是,她不明白。
不太明白。
碎蜂絕不笨。或者說,她很聰明。能成為隱秘機動的司令官,並不是因為她擁有最強的潛入、暗殺和對點專門破壞能力。她所擁有的,是將有限的資源做最大限度調控,同時保證資源幹枯的精秘統籌,以及將所有情報分析整理、送交上級判斷。
然而,也僅止於此。
在遇到夜一之前,她隻是一件兵器、鋒利的刀。危險的刀。稱手的刀。
而在那之後直到今日,她是一個士兵。
夜一的士兵。隱秘機動隊的士兵。十三番的士兵。四十六室的士兵。
士兵需要統籌。
士兵需要規劃。
士兵需要分析。
士兵不需要思考。
士兵不需要判斷。
士兵不需要意誌。
士兵。
不需要。
個人的。
感情。
碎蜂深深吸了一口氣,本想長歎一聲,卻生生忍住。
部下就在附近。她絕對能——讓那些人看到她軟弱的一麵。
這是身為指揮官的堅持。
即使是在夜一大人麵前。
特別是在夜一大人麵前。
與憑借個人光芒就能夠統領別人的夜一不同。碎蜂所能做的,隻是支配一件名為“部隊”的,由紀律體係組裝而成的巨大機器。
任何一個誤操作,都可能如同fotmatC一樣致命。
僅此。
而已。
碎蜂暗暗地握緊拳,直到自己的骨頭發出尖叫。
“抱歉,夜一大人……”
她強忍著,站起身來。
“太陽下山了。我該……回去工作了。”
夜一也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揉亂了碎蜂的頭發。
遠處,林中的一角,鏡子的閃光一直在持續著。
從一個小時之前開始。
自己已經不再是隱秘機動的成員,不應看到也不應懂得這些暗號。但是,自己新手製定的暗號,怎麼會看不懂呢。
“公文待處理,速歸”。
與任性慣了的自己不同,碎蜂一直是個好孩子。這次是為了什麼而將工作拖了一個小時呢……夜一心裏,並不是不清楚。
而她,卻可以任自己毫不拘謹地長歎出來。然後,在風聲中,消失。
原先站立的岩石爆起離散的靈子,留下被強力跺踏而成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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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夜一。”
“什麼?”
“在人間……有一個童話。有一個鐵皮人,他想要得到一顆真正的心,所以他拉著與他無關的小女孩、稻草人和獅子,去找魔法師。”
“這故事不是這麼講的……算了,你想說什麼?”
“我一直在想……沒有心的鐵皮人,得到了心,就能夠成為真正的人了嗎?他有了人的心……可他終究是鐵皮人呀。”
“所以呢?”
“會痛、會迷惘、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暗自飲泣……這全是魔法師給他的,不是嗎?”
“你是笨蛋嗎?”
“哈……若不是笨蛋,怎麼會玩煙花玩到少一隻手?”
“哼哼——幹杯幹杯。”
之後,兩個人鬧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三小時後,原靜靈庭隱秘機動隊隊長四楓院夜一,再次強行通過穿界門。
這是藍染事件之後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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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咖啡店的早上一向很寧靜,這是從最初建店時保留下來的習慣。
第一任老板來生淚血壓很低,早上起床後精神不振,她的妹妹們也要上學。後來次女瞳子畢業後在家裏兼職,也沒有早開店的習慣。再後來,來生姐妹去了美國,將店麵轉手給了一對前雇傭兵/殺手夫妻,這兩人雖然早起,但卻要花好幾個小時作戰術訓練。再後來,店麵又轉給了夜一,更沒有早上開店的傳統。——有人聽說過早起的貓麼?
現在依然很寧靜。但店外的人,卻不由自由地繞開店麵通過。
就算沒有靈壓的凡人,也不由自主地受到店中散發出來的壓抑而陰鬱的靈壓的影響。
阿不思靜靜地擦著杯子,好像什麼也沒有看見一樣。書恩歎了口氣,小心地走近坐在角落裏的姣小少女:
“要喝點什麼嗎?”
碎蜂垂首看著桌麵,靜默了一會,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地說:
“雙極……一杯,謝謝。”
書恩聳了聳肩,走回吧台。
“她這麼說。”
阿不思咂了咂舌頭,取出調製咖啡的裝備來。
“老板也真是的,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早早就打掃完了店麵,閑閑沒事做的書恩一麵替白貓梳著毛,一邊輕聲說著。語氣裏並沒有很強的抱怨。
“嗯,我倒是可以理解老板的做法。”
阿不思轉動著手動研磨機,喀啦喀啦地響。
“這孩子有一些東西需要學習,而老板隻懂得刺激療法。我覺得,可憐的說不定是老板才對。”
“‘孩子’麼?人家比你大多了呢……”
“嘖,比你大是一定的,比我大麼,還真未必。”
一邊說著,阿不思一邊將杯子放在托盤上,蒸氣慢騰騰地升了起來。
“給,拿去。”
“……這麼快?”
“喂喂,我好歹也曾經是‘牙丸’的第二領導人啊。多少也懂得一點小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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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蜂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杯子。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現世……現世的一家賣著名為“咖啡”的古怪茶的店裏。
……並不是在屍魂界,並不是在自己常去的那家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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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喝這麼烈的酒,對身體不好喲……”
“……不用你來羅嗦!”
這是碎蜂第一次去料亭喝酒時發生的對話。
那時她剛剛接任二番隊長。原本從事的就是機密部隊的工作,加上律己甚嚴,碎蜂很少在外拋頭露麵,所以身為屍魂界頭二十名之內的強者卻沒人認識,並不是奇怪的事。
後來她就被店裏的人認了下來。隻是依然不是常客。
一年隻去三次。
京樂院春水喝酒的時候,一定要高朋滿坐,大碗大碗地飲盡,享受最高漲的情緒。但碎蜂不同。她會獨自坐在角落,隻點一盞小燈,一點點啜飲,讓心情盡情地低落下去。
她隻會點一種酒。
“雙極”。
屍魂界最烈的酒。烈得無聲無息,隻有質樸而渾厚的重量。但喝下去之後,就好像被烈火穿擊心髒一般。
就如它的名字。
碎蜂並不喜歡喝醉,但每當到了特定的時間點,卻隻有那樣的烈火,可以平複心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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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還真是一個沒有長進的家夥呀……想起過去的事情,碎蜂自嘲地笑笑,全身關節卻不自然地僵直。
那位大人在想什麼呢?碎蜂認為,自己從來就弄不懂這個問題。
隻要跟在她的身邊就可以……隻要被允許服侍她、守護她,自己的生命就有了意義。即使這樣簡單的願望,也達不成的嗎?
“夜一大人……你為什麼,這麼喜歡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別呢。”
少女的嘴唇微微抖動著,無聲地說著這句話。一張便箋在她手心展開,上麵龍蛇般的走筆,每一道都像是尖銳的刀痕。
“想見我的話,來找我吧。——夜一字”
碎蜂的視線慢慢從紙上掃過。肩膀微微抖著,想將雙手握緊,卻終於停了下來,將紙條展平疊好,收進袋中。
她用力抓起杯子,抑頭將黑色的、灼燃食道的夜體一口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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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倒沒想到,那種咖啡真的存在呢。”
“你說哪種?”
“就是‘雙極’呀。沒想到你真的調出來了。”
“這個啊……”
阿不思拖長了腔,慢條絲裏地擦著杯子;“在台灣有一個與我同名的人,據說她能調出這世上任何你說出名字的咖啡。”
“……?”
“她的秘訣就是……膽量與想像力。”
書恩沉思了片刻:
“……你還真是惡趣味。”
“請稱之為職業素養。”
“……那麼,你在那杯東西裏放了什麼?有素養的職業咖啡師女士。”
“三倍量的巴西咖啡,巴西辣醬,高純度芥末油,上品白胡椒,你在中華街買的紅色火鍋料。”
“哈啊?”
“她想要的,大概是麻醉的重藥吧。而我給她的,則是醒腦的良方。”
“……惡魔。”
“不,我是吸血鬼。謝謝。”
阿不思放下手裏的杯子和抹布,拿起帳本。恰在此時,清晰地爆碎聲響起。那是有人徒手捏毀瓷杯的聲音。
“損壞物品:中號咖啡杯一個……歸類:老板娘的私人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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